埃弗蒙岛的海风裹着咸湿的气息钻进陈健的衣领时,他正蹲在船坞边,指尖划过一段泛着琥珀光泽的船骨。
这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木料上还留着新鲜的斧痕,木纹里渗出的树脂在阳光下凝成半透明的珠串,像极了龙涎。
这是风息山脉的巨心木。身后传来斯尔维亚的声音,这位前军团长的皮靴踩过满地木屑,带起几片飘到陈健发间的木花,我在北方打过仗,见过最粗的橡木也不过它的三分之一。她的手指抚过船骨,指甲在树脂上刮出浅痕,埃拉西亚的树天生带着魔力,用这种木头造船,龙骨能扛住十级海妖的撞击——前提是咱们能把它运到岛上。
陈健直起腰,望着船坞尽头那片被巨木压出深痕的沙滩。
三个月前这里还是片礁石滩,如今却堆着二十几根直插云霄的巨木,每根都够造三艘中型海船。地球可没有这种东西。他低声说,想起前世见过的钢铁邮轮,又摸了摸腰间的魔法通讯石,奥里森他们在风息山脉砍第一棵树时,差点被守护巨树的木元素砸成肉泥。
斯尔维亚挑眉:所以你派了黑龙阿格隆和索尔巨魔?
特伦的传送门只能开在固定坐标,阿格隆的龙爪能抓起整棵树,索尔巨魔的力气能扛着木料翻山。陈健指向远处海平线,那里有个黑点正缓缓靠近——是阿格隆,它翼尖沾着山巅的雪,爪下还抓着半截没运完的巨木,但风息山脉的巨木长在悬崖峭壁,每砍一棵都要清剿三波木元素,上个月奥里森的左臂还被树藤抽断过。他撸起袖子,露出臂弯里淡白色的疤痕,我让他用治愈术,那家伙偏要留着当勋章。
船坞另一头突然传来争吵声。
陈健循声望去,见小贺斯法正揪着多米尼克的衣领,两人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前者是联盟最顶尖的木匠,后者是精通魔法阵的矮人锻匠,此刻木匠手里举着半张被揉皱的设计图,矮人则挥舞着刻满符文的量尺。
魔法加固层会让船身重三成!小贺斯法的脸涨得通红,你想让咱们的船没出港就沉到海底吗?
没有魔法层,海妖的尾鳍能把船板拍碎成木片!多米尼克的胡子都在发抖,上个月东海岸那艘商船是怎么沉的?
你以为是风暴?
是触须比桅杆还粗的北海妖!
陈健刚要迈步过去,斯尔维亚却先一步拦在他面前。
她铠甲上的铜钉擦过陈健的皮甲,带起细碎的摩擦声: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吵架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躁,木材运来了,铁匠要给边境城堡打箭头,石匠要修码头,连厨子都被调去给伐木队做饭——咱们的船厂现在只有二十个能干活的!她转身指向正在给船底涂骨螺黏液的工人,几个学徒正举着木勺笨手笨脚地涂抹,黏液滴在沙滩上,立刻引来几条闻着腥味游近的海蛇,材料也不够!
骨螺黏液要从南边珊瑚海运,商队说大耳怪又封锁了山路,上批货在黑森林被抢了一半!
陈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斯尔维亚说得没错,自他宣布要组建海上军团以来,整个联盟的资源都在往这里倾斜。
但哈蒙代尔本就是个刚从大耳怪手里夺回的小镇,农夫要种冬麦,矿工要挖铁矿,连陈健都被他派去协调三十七个村落的物资——造船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像在沙滩上建塔。
再给我半个月。斯尔维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铠甲的棱角硌得他生疼,里格纳的海盗舰队上个月已经到了死亡海域边缘,他们的船有亡灵法师加持,咱们的船连龙骨都没完全拼接......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海风吹散的碎云,我从前带军团,哪怕只剩三个人也能守住隘口。
可现在......她松开手,望着船坞里那艘初具雏形的海船,我连艘能出海的船都没有。
陈健看着她发梢被海风吹乱的弧度。
这个总把铠甲擦得锃亮的女人,此刻眼底浮着淡淡的青黑。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议事厅,斯尔维亚拍着桌子说给我十艘船,我能把里格纳的旗子插到他们老巢,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斯尔维亚。他轻声说,你见过风息山脉的巨木是怎么生长的吗?不等她回答,他指向船坞里的巨木,它们要在岩缝里扎根一百年,被雷劈断三次,被雪压弯五次,最后才能长到能造船的尺寸。
咱们现在做的,和它们一样。他从怀里掏出半块黑面包,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她,陈健今早烤的,加了蜂蜜。
斯尔维亚盯着面包,突然笑出声:你总在这种时候说些奇怪的话。她咬了口面包,蜂蜜的甜混着海风的咸,上个月老波比说要给船装投石机,你说等船能漂起来再说;前天特伦说传送门能耗太大,你说等船能漂起来再说。
现在我问你什么时候能打海盗,你是不是也要说——
等船能漂起来再说。陈健眨眨眼,不过先回答我个问题:要是明天就下水,你能保证它不沉?
斯尔维亚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转身大步走向船坞。
她的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背后交叉的双剑——那是她当军团长时的佩剑,剑鞘上还留着兽人血的暗纹。下午三点涨潮。她回头喊,声音被海风扯得有些散,你带陈健来,我让你看看埃拉西亚的船是怎么漂起来的。
陈健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正在搭建的船楼后面。
这时他才注意到,船坞尽头的沙滩上,工人们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争吵。
小贺斯法和多米尼克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沙里画着什么,矮人手里的量尺偶尔敲一下木匠的脑袋,但两人的嘴角都翘着。
海风突然转了方向,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陈健皱起眉——那声音像极了前几天老水手说的雾墙里的安魂曲,可埃弗蒙岛的海平线上此刻只有湛蓝的天。
他摸了摸怀里的海图,背面的符文凸痕又开始发烫,和前一章结尾时一样。
远处传来阿格隆的龙吟,那截巨木被它轻轻放在沙滩上,震得地面簌簌发抖。
几个索尔巨魔立刻涌上去,用粗麻绳捆住木料,他们的号子声混着海浪声,在秋日的天空下荡开。
陈健望着船坞里那艘逐渐成型的海船,它的龙骨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像头正在苏醒的巨兽。
下午三点。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腰间的通讯石,该让斯尔维亚的海上传奇开始了。
船坞的另一侧,特伦正用粉笔在地面画着复杂的符文。
传送门的蓝光在他脚边流转,偶尔有木屑被吸进去,又从风息山脉的伐木场飞出来。
他抬头看了眼正在拼接的船首像——那是陈健亲自设计的,不是骷髅,而是展开双翅的龙,龙眼里嵌着从矿洞里挖出来的火水晶。
要提前准备庆功酒吗?陈健不知何时站在陈健身边,手里提着个牛皮酒囊,斯尔维亚小姐上次说,船下水时要喝掉半桶黑麦酒。
陈健接过酒囊,喝了一口。
酒液辛辣,却带着回甘。
他望着船坞里忙碌的人群,突然想起斯尔维亚刚才说的话——把里格纳的旗子插到他们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