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墙里的歌声突然变响了,像是千万人在同时低语:来啊,来拿属于你们的......
洛根的牛尾重重甩在栏杆上,金属栏杆被砸出个凹痕。
他望着逐渐逼近的灰幕,突然觉得,他们不是在寻找宝藏,而是被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当成了猎物。
暮色漫过海平线时,查尔斯从铁箱里取出个雕花银盒,盒内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枚金币。
洛根凑过去,牛眼在金币表面投下阴影——每枚金币边缘都刻着缠绕的荆棘,中央正是那朵枯萎的黑玫瑰,和海图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客人预付了三万枚这种金币。查尔斯用匕首挑起一枚,在指间抛了抛,说是事成之后再补七万。
你猜猜,什么样的东西值得用十万枚魔法金币买?他突然咧嘴笑了,刀疤被拉成扭曲的弧线,精灵王的王冠?
龙裔的战矛?
不,洛根,那些不过是明面上的诱饵。
客人要的,是火山口水晶宫最深处的东西。
洛根的牛蹄在地板上碾出个浅坑:你怎么知道?
我在自由港见过老海盗的日记。查尔斯将金币抛进银盒,盒盖合上时发出清脆的闷响,那家伙说,精灵探险队进去时带了九口棺材,出来时只剩三口——装的不是尸体,是活物。他压低声音,水晶宫底下有座祭坛,祭坛中央嵌着块黑玉,上面刻着冥河之钥
洛根的牛角根微微发烫,这是他血脉里对危险的直觉在预警:所以客人要的是那把钥匙?
查尔斯没回答,反而抽出腰间的短刀,在掌心划出道血痕。
鲜血滴在银盒上,黑玫瑰的纹路突然泛起幽蓝光芒。看到了?他舔掉掌心的血,这些金币里封着亡灵魔法,客人能通过它们追踪我们——但等我们拿到想要的东西......他用刀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到时候,法师大人的命,可比十万金币值钱多了。
洛根的巨斧在腰间轻轻晃动,蛇皮裹着的斧柄擦过他的牛腹:你是说,等进了水晶宫,先宰了那老骨头?
聪明人。查尔斯拍了拍洛根的肩膀,指节叩在牛骨上发出咚咚声,亡灵法师的灵魂石可是好东西,能换十船魔晶。
至于他要的钥匙......他的金牙在阴影里闪了闪,谁知道那是不是个陷阱?
反正等我们带着宝藏回自由港,法师大人的尸体早就喂了海妖。
洛根的牛尾突然缠住了查尔斯的手腕,力量大得让对方瞳孔微缩。你确定那老东西没留后手?他的牛鼻喷出的热气里带着腥甜的铁锈味,刚才大副说他在船尾烧东西——烧的可能是我们的命。
所以才要联系里格纳的老伙计。查尔斯抽出被缠住的手,从抽屉里摸出个青铜罗盘,指针上沾着暗紫色粉末,这是和群岛法师联络的信标,等过了雾墙就启动。
那家伙欠我个人情,当年在碎岩岛要不是我给他挡了海军的链炮......他的声音突然顿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罗盘边缘的凹痕,总之,有他在,亡灵法师翻不起浪。
洛根盯着那罗盘,牛毛下的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
里格纳群岛的法师他见过,那个瘦高个总爱用活人眼睛当法器,比亡灵法师更让他发怵。你确定要把他卷进来?
不然呢?查尔斯将罗盘塞进洛根手里,我们有八艘船,三百号兄弟,但死亡海域里的东西......他望向舷窗外翻涌的雾墙,海妖、幽灵船、会吃人的海雾,哪样是靠斧头能解决的?
老伙计的黑魔法至少能让我们多活三天——足够找到宝藏,宰了法师,再把信标沉到海底。
洛根捏紧罗盘,青铜边缘在掌心压出红印。
他突然想起查尔斯十年前的模样:那时的光头海盗还没刀疤,在自由港码头当搬运工,总爱盯着海图店的橱窗发呆。你当年第一次去埃弗蒙群岛......他试探着问。
查尔斯的笑容僵住了。
他走到舷边,咸湿的风掀起他的皮夹克,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肋一直扯到右肩。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他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我跟着杰克的舰队去的,十二艘船,四百人。
结果刚进雾墙就遇到幽灵船——那些船没有帆,没有桨,甲板上全是白森森的骨头,桅杆上挂着被剥了皮的船员。他摸了摸刀疤,我躲在底舱,看着杰克被海妖拖下水,看着大副被幽灵船上的骨箭射成刺猬。
最后只有三艘船逃出来,其中两艘在回程时触了暗礁。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去?洛根问。
查尔斯转身时,眼里燃着狂热的光:因为我在底舱看到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舷窗木框,幽灵船从我们船边漂过时,我透过排水孔看到了——他们的甲板中央摆着个黄金箱子,箱子里有团光,像活物似的跳动。
后来我查了古籍,那光......他咽了口唾沫,是精灵王的王冠在发光。
洛根突然明白为什么查尔斯能在碎岩岛被海军追得跳海,能在奴隶船里当苦工三年,能为一张海图等十五年。
有些东西一旦烙进骨头里,就再也抠不出来了。
去准备吧。查尔斯拍了拍洛根的背,明天正午过雾墙,让兄弟们检查火油和火箭,尤其是对付幽灵船的银弹。
对了,他的声音突然放轻,等进了水晶宫,你带二十个兄弟跟我,剩下的交给大副——有些东西,只能让自己人看见。
洛根走出船长室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舰队。
亡灵法师站在船尾,白骨手托着团幽绿鬼火,烧尽的纸灰正打着旋儿飘向雾墙。
那些灰烬不是普通的纸,洛根闻得出,是用婴儿的胎发和人鱼的眼泪混合制成的,属于最高阶的招魂材料。
他摸了摸怀里的海图,背面的符文凸痕又开始发烫。
这时候,前甲板传来木匠的吆喝声:都小心着点!
新换的龙骨还没上油,浪大时别扎堆!洛根望去,只见几个船员正用骨螺分泌的黏液涂抹船底——那是埃拉西亚大陆特有的造船术,能让船壳在海水中更坚韧,却也会引来嗅觉敏锐的海怪。
雾墙里的歌声突然变得清晰,像是千万个女人在合唱安魂曲。
洛根望着八艘船的船首像——那是用深海寒铁铸的骷髅,眼眶里嵌着发光的夜明珠,是里格纳群岛的法师专门为死亡海域打造的。
他突然想到,这些船看似坚固,在那片被诅咒的海域里,或许连一片贝壳都不如。
副团长!大副从甲板跑过来,二副说主桅的帆绳松了,要您去看看。
洛根跟着大副走向前甲板时,余光瞥见亡灵法师的鬼火突然熄灭了。
黑暗中,骷髅脸上的腐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更白、更干净的骨头。
而在舰队最前方,死亡海域的雾墙正缓缓分开,露出里面墨色的海水——那颜色,像极了被血浸透的裹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