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深处,独囚牢房,灯火如豆。
福伦蜷缩在潮湿的草铺上,那枚温润的旧玉佩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如若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的浮木。
十六爷的信物和承诺,如同在漆黑一片的绝境中为福伦凿开了一丝直刺进来的微光。
太子已然无情,家族性命悬于一线,福伦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求生的欲望,夹杂着对弃福伦如敝履的太子的怨恨,还有对家人未来的担忧,最终压倒了一切。
福伦挣扎着爬了起来,向看守讨要了纸笔,言明书写自己的罪状,这原是刑部为诱供或记录口供所备,此刻却成了福伦自救的工具。
昏暗的油灯之下,福伦颤抖着双手,在素白的纸笺上落下笔墨。
福伦内心清楚,这封口供一出,便是与太子彻底决裂,自己的身家性命全寄托在十六阿哥胤禄的身上,再无回头之路。
但为了这线生机,福伦必须将所有的肮脏与隐秘,都和盘托出,这也是他最后的利用价值。
“罪臣福伦,泣血陈清······”
福伦开篇便定下了基调,将自己置于“幡然悔悟”的位置。
“内务府广储司账册之上,构陷十三贝子胤祥之标识,实非罪臣本意。乃太子爷多次暗示,言十三爷与四爷过从甚密,且与太子似生嫌隙,于东宫不利,需借机剪除四爷羽翼。”
“具体操办,则由九爷门下包衣、内务府营造司主事海保,联络工部一名胥吏所为,所用印鉴图样,亦由海保提供。”
“太子曾言,此事若成,既可去一隐患,又可借账目流向,将嫌疑引向八爷、九爷,可谓一石二鸟······”
写至此处,福伦笔锋一转,想起太子往日对其的“信重”与如今的冷酷,心中恨意更浓,继续奋笔疾书:
“然太子所为,远不止此,其毓庆宫用度,历年亏空巨大,远超常制。除部分用于太子日常奢靡享乐,购置奇珍异宝、蓄养优伶之外,更有巨额银钱,经由罪臣及山西汇通票号庆宝之手,流往京畿及直隶多处皇庄、别院。”
“罪臣曾偶然听闻太子心腹言谈,方知此款项,竟多用于私募关外勇士、亡命之徒,以充东宫护卫,其数不下数百人,甲胄兵器齐全······”
私募甲兵!
此乃人臣大忌,动摇国本之罪!
福伦写下这几行字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墨迹抖洇染开来。
然而福伦也深知,这已不仅仅是贪墨构陷,这是足以将太子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铁证!
福伦将太子的暗示,海保的操办,款项的流向,私募甲兵的规模地点,尽可能详细地罗列,虽无直接物证,但条理清晰,细节详实,由他这个核心经手人说出,分量重于千钧。
写完最后一行,福伦虚脱般瘫倒在地,大力喘着。
福伦将口供仔细折好,藏于贴身衣物之内,那枚玉佩则重新紧紧握住。
现在,福伦只需要等待,等待十六爷安排的人,或者等待下一个变数。
夜色深沉,刑部大牢外风雪更紧。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轿悄悄停在了后门小巷。
轿帘掀开,一名披着黑色斗篷,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闪身而下,在早已打点好的狱吏引导下,如鬼影一般潜入大牢深处。
独囚牢房的铁门被轻轻推开,那黑影闪入,随即门又被关上。
福伦惊恐地抬头盯着来人,只见来人褪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张温文尔雅、却在此刻显得格外诡异的脸,八阿哥胤禩!
“八······八爷?”福伦骇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