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话锋一转,双眼如刀,飞刺向胤禄:
“噶礼此人,于地方,是无能酷吏,盘剥百姓;于朝廷,是贪官蠹虫,侵吞国帑!此等败类,岂能因停职待参便轻易放过?十六弟。”
胤禛起身转过书案,踱步至胤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手握密奏之权,何不借此机会,再行参劾,将噶礼罪状,直达天听,务必使其永无翻身之日?!”
“密奏之权”四字从胤禛口中吐出,钻入胤禄耳中,让胤禄顿觉身坠深渊!
胤禄只觉得寒意席卷全身,满背的冷汗霎时浸透内衫!
四哥是真知道了?!这是他在试探?还是在逼自己表态!
甚至四哥是否已怀疑那夜曹寅已然告知所有惊天的秘密?
胤禄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与辩解,脸上迅速堆砌起惶恐与茫然,甚至带着几分少年人被高估后的窘迫。
胤禄连忙摆手,哑然失笑,然声音仍带着些许不自然的急促:
“四哥说笑了!弟弟我一个无官无爵的闲散阿哥,平日里不过读读书,骑射玩耍,何来什么密奏之权?皇阿玛让我随四哥南下江南,协理办理江南案件,本就是天恩浩荡,念着我这寻访母族的孝道,弟弟感激不尽。”
“只是······只是能力有限,此番南下,于公务上未能予四哥太多助力,便是连寻访母族故旧这点私事,也让江南的美景迷花了眼,有些耽搁,现前仍是毫无进展,实在惭愧的很······”
胤禄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窥探着胤禛的脸色,语气愈发显得低落与自责。
胤禛听着胤禄这番看似情真意切的推脱与自贬,双眼微微眯起,在胤禄那带着几分委屈和不安的脸上注视良久。
胤禛嘴角忽然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笑意在脸上绽开,却于眼底中夹杂着冰冷的寒意。
“十六弟倒说的在理。”
胤禛踱回座椅,缓缓靠回椅背,伸手拿起那枚白玉镇纸:
“是啊,皇阿玛圣明烛照,远在京城,你我在这钦差行辕的一举一动,所经何事,想必······皇阿玛早已了如指掌。是为兄多想了,原以为皇阿玛格外恩裳,赐了你密折直奏之权,如今看来,倒是四哥多心了。”
胤禛虽如此说,可那语气,那眼神,却又透着不信。
胤禄死活不认,胤禛并无它法,也并未再继续纠缠密折之事,话锋重新转回噶礼身上,脸色比刚才更加阴冷,隐隐之间含着杀意:
“不过,参劾噶礼之事,仍需进行。此人于民于朝廷,都容不得!即便是没有密奏之权,通过正常渠道,也定要将噶礼的罪状明白奏陈!十六弟,你以为如何?”
胤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在心思如此缜密的四哥面前,勉强胡混了过去,急忙躬身应道:
“四哥思虑周全!噶礼罪大恶极,断不能容!弟弟定当遵循四哥吩咐,协力将此事办妥。”
胤禛冷盯了胤禄一眼,终于抬手轻轻一挥,语气恢复了往日里的淡漠:
“嗯,你去歇息吧。”
“是,弟弟告退。”
胤禄如劫后余生一般,且未忘保持恭敬的姿态,缓缓退出书房。
直到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道如影随形的冰冷目光,胤禄才发觉发际之间,已有汗珠滴落,脖颈处潮湿一片。
胤禄疾步回到西厢住处,换衣梳洗后,躺于榻上,自思索这几日所发之事,紧绷的神经略已放松,不知不觉间鼾声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