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内,鎏金柱础映着不断跳跃的烛火,座椅上的康熙眉宇之间阴云密布。
御案之上,摊开着几份奏章。
一份是噶礼痛哭流涕的请罪折子。
噶礼将自身罪责轻描淡写,归于“驭下不严”、“失于查核”,话里话外却将江南盐务混乱的根源,隐隐指向更高处。
紧随其后的是噶礼罗织的张伯行“七大罪状”,从“苛待士子”到“结交皇子(暗指雍亲王胤禛)”,条条看似有理有据。
而最要命的是在这纷乱的攻讦中,噶礼竟攀扯出李煦、曹寅二人,言语晦涩,却又隐隐暗示李曹二人与太子门下之人在江南盐务中,有着不清不楚的勾连,所得巨利,多有流入东宫!
“混账东西!”
康熙抓起那份奏章掷于地上,怒目而视,脸上冷如冰霜。
殿内侍立的李德全与当值大臣吓得浑身哆嗦,虽不知缘由,仍慌忙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李德全尖细的声音夹带着颤抖。
康熙没有理会李德全,只是转头看向御案上另外两份并排放置的奏章。
一份是胤禛、胤禄联名呈报的江南盐务初步整顿情形及噶礼罪证概要,言明已请了王命旗牌暂停了噶礼的职务;
另外一份则是胤禄那封密折,详述假盐引、私盐泛滥及张伯行查证噶礼部分罪状的经过,措辞谨慎,并未涉及皇子。
御案之上,三份奏章,却是三种不同的声音,从中不难窥探出江南此时的一片乱局,而其中最为刺眼的,便是那隐隐指向太子染指江南盐务的只言片语!
康熙手捻蜜蜡佛珠,双眼紧闭,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但神色中尽显疲惫。
乾清宫内,沉寂无声,康熙双手揉搓着太阳穴,两眼缓缓睁开,眼中怒色稍敛,在三份奏章中似要洞察微末,直指核心所在。
帝王心术,在于权衡,在于制衡,而重中之重更在于稳定。
“李德全。”
“奴才在。”
“拟旨。”
“嗻。”
康熙缓慢起身,立于御案之后,声音平缓有力,却又字字千钧:
“雍亲王胤禛、十六阿哥胤禄,奉旨南下,督查盐务,整饬吏治,勤勉王事,卓有劳绩,朕心甚慰。”
“然,盐务关乎国本,牵连甚广,噶礼身为两江总督,封疆重臣,纵有过失,亦需明正典刑,岂可仅凭江苏巡抚张伯行一纸参劾,便武断停职?着胤禛、胤禄,对噶礼所涉盐务诸款,再行详加核查,务求证据确凿,毋枉毋纵。”
康熙之帝意,本就在肯定胤禛、胤禄之劳苦功高之际,又恰似推翻暂停噶礼职务的决策,将愈演愈烈的江南窝斗之火,挥灭止熄。
着胤禛、胤禄核查确凿证据,实为保全朝廷体面,顾全封疆大吏背后牵涉的世家母族颜面,以免引起更大纠葛,则隐隐责斥胤禛行事操之过急。
“至于江南科场舞弊一案,”康熙继续说道,语气寡淡,似已早有计策,“张伯行、噶礼督抚互参,不顾朝廷体面,各执一词,是非难辨,且暂且解除江苏巡抚张伯行、两江总督噶礼职务,一切待案情明朗后,再行定夺。此案由户部尚书张鹏翮、漕运总督赫寿再行仔细审理,查明实情,据实奏报。”
康熙将科场案从胤禛手中即刻剥离出去,交由朝中重臣继续会审,避免皇子插手,从而导致胤禛在江南势力膨胀。
旨意拟就,用印发出。
康熙则独坐空旷的大殿之内,望着摇曳的烛光,自顾的发神冥想。
噶礼攀扯太子,是狗急跳墙的诬陷,还是确有此事?
老四在江南,办差却也雷厉风行,是否隐着借机剪除异己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