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
炭火无声,唯有更漏点滴。
天光幽暗,鎏金仙鹤烛台的光晕,将康熙的身影拉得悠长,投在金砖之上摇摇晃晃,明明灭灭。
十六阿哥胤禄与十三阿哥胤祥并肩跪在下方,额头触地,姿态恭谨。
一个腿疾不便,一个年少单薄,在这充斥着无形威压的殿宇之内,尤显格外渺小。
“都起来吧。”康熙慵懒地靠在金丝蟒枕上,声音中带着疲惫。
“谢皇阿玛。”两人齐声应道,依礼起身,垂手侍立。
胤禄眼观鼻,鼻观心,眼眉低垂,目力所及康熙常服袍角团龙纹样处。
十六阿哥胤禄据往常所料,方才在十三阿哥府邸的动静,只怕一字不落,已入了这九五之尊的耳中。
康熙稍挪动身子,看了看胤祥,关切地问道:“胤祥,你的腿疾近日可好些了?太医院进的药,要按时服用。”
十三爷胤祥躬身回道:“劳皇阿玛挂心,儿臣已是好多了,只是雨雪天仍有些酸胀,不碍事。”
“嗯,”康熙闻言迎合一声,随即看向胤禄,问道:“老十六,方才在你十三哥府上,鉴赏琴谱,可有所得?”
胤禄脸上毫无波澜,帝王之术,瞒无可瞒。
垂手躬立,据实奏报道:“回皇阿玛,十三哥所藏确是难得的宋版浙刻孤本,儿臣获益匪浅。尤其是指法标注,存有古意,与后世流传颇有不同。”
“哦?古意?”康熙手指转动着指尖的帝王青玉扳指,“看来你于琴道,确是用了心的,比对你那些哥哥们,整日里钻营些不着调的事,强上不少。”
这话似褒实贬,意有所指。
胤禄与胤祥皆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暖阁内一时极静,只闻康熙手指把玩青玉扳指,在御案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康熙把玩良久,才缓缓开口,却依然对着胤禄问道:
“朕记得,你额娘王氏,祖籍苏州?”
胤禄背心沁出些许薄汗,随声应道:“是,皇阿玛记得不差。”
“苏州是个好地方啊!”康熙看似感慨,却斜眼盯着胤禄,“人杰地灵,富甲一方,织造府李煦,与你外祖家,似是相识?”
“儿臣······儿臣年幼,于母家旧事所知不多。”胤禄叩首回道,额娘的话终究未敢直述。
老爷子果然还是查到了李煦这条线!
太子爷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康熙并未深究,转而问道:
“四川巡抚年羹尧,近日上了道密折,言及整顿盐务,提及江南几家商号,似与内务府采办有些关联,其中,就有你母家旁支的产业。这些,你可知情?”
年羹尧上的密折?!
胤禄原以为在永和宫此事已定,万没想到年羹尧上的密折又牵扯出这些许事来!
太子警告在前,皇阿玛亲自查问在后!
这已不是暗示,几乎是明示王家与年羹尧,进而与四哥胤禛,存在着超出常规的联系!
十六阿哥胤禄若承认知情,便是结交外臣,窥探政事;若全然否认,在康熙这洞若观火的帝王面前,更是欲盖弥彰。
电光火石之间,无有他法,胤禄于坦诚中稍混杂着谨慎:
“皇阿玛明鉴!儿臣醉心书画琴艺,于经济庶务实是一窍不通。母家之事,额娘深居宫中,亦多年不过问。若······若真有旁支族人不知轻重,与官务有所牵连,儿臣恳请皇阿玛严查!无论涉及何人,均应依律处置,以正视听!”
十六阿哥胤禄欲说欲激动,趁热打铁,言辞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