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怜,将茶奉与十六爷。”胤祥吩咐道,状若颇为随意,似对此女十分信任。
“奴婢苏卿怜,见过十六爷。”苏卿怜应声答道,轻移莲步于胤禄面前,行了礼数,声音清冷如玉磬。
苏卿怜将一盏雨过天青瓷杯轻轻放在胤禄手边,动作优雅标准,无可挑剔。
胤禄道了声谢,眼光不经意地看向苏卿怜的双手,指节纤细,指尖却有着常年抚琴才能留下的薄茧。
胤禄眼随心动,忙随口赞道:“好茶,雨前龙井,香气清郁,入口甘醇,苏姑娘想必也是精通此道。”
苏卿怜再次微微一福,并未抬头看向胤禄,细声细语道:
“奴婢陋质,不敢当爷谬赞。不过是按照十三爷吩咐伺候罢了。”
说完此话,苏卿怜稍顿了一下,侧脸抬头,清凌凌的拿眼观看胤禄,只奈眼神中竟似有化不开的冰凌,柔声继续道:
“这江南的茶,离开了故土水乡,纵使精心焙制,终究失了几分真味。便如这琴音,在这北地王府,纵有古谱名琴,奏出的,也终究是异乡之调,难寻故园之情。”
此言一出,水榭内霎时一静。
十三阿哥眉头蹙起,略有呵斥:“卿怜,怎地又说这般话,休得胡言!在十六爷面前,岂容你失了礼仪,妄议风土?!”
胤禄心中却已是惊诧!这苏卿怜话中有话!
“江南”、“故土”、“异乡”、“难寻故园之情”······
这哪里是在说茶论琴!
分明是在抒发一个江南汉女身陷满清权贵府邸的孤愤与无奈!
苏卿怜对这大清,竟怀有如此深刻的厌恨?!
“此女······不简单。她是谁?为何会在十三哥府中?又为何敢在我面前流露这等情绪?是本性如此,还是······有人授意?”
瞬息之间,无数念头在胤禄脑中闪过,如此之时,不得不愈加谨慎为上。
胤禄暂稳了心神,脸上露出丝缕的疑惑与好奇,轻声叹道:“苏姑娘所言,倒让阿哥我想起一句诗: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音律通心,无关南北,姑娘似有郁结于心?”
苏卿怜冷冷地看了一眼胤禄,初如遇到知音的眼光波动,但又快速垂下眼帘,再睁眼,一如刚才那副恭顺却疏离的模样:
“奴婢失言,扰了二位爷的雅兴。奴婢告退。”
说罢,又是一福,不等十三阿哥与胤禄吩咐,转身翩然而去,留下满室若有若无的冷香,还有在胤禄脑中生成的一个巨大谜团。
十三阿哥胤祥看着苏卿怜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对着胤禄笑道:
“十六弟莫怪,这丫头是早年一故人之后,家中遭了变故,性子有些孤拐,于琴艺一道却颇有天赋,我便留在府中。平日里还算安分,今日不知怎地······”
胤禄端起茶杯,掩着眸中的深思,顺着十三阿哥的话道:“无妨,真性情之人,偶有所感也是常情,只是······听其言,观其神,似有难言之隐?”
十三爷目光闪躲,打了个哈哈,将话题重新引回琴谱之上,又闲谈片刻朝野趣闻,却再不提敏感之事。
胤禄眼见时辰不早了,本意起身告辞,此来时长已不短,两人各盛笑容,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
“谕旨!口谕:着十三阿哥胤祥、十六阿哥胤禄,即刻前往乾清宫。钦此!”
胤禄急忙扶着十三阿哥跪伏于地,心头震惊,老爷子康熙这是一环套一环,兀自没了停息。
传旨太监传完旨意,慌忙躬身去搀扶十三阿哥胤祥。
胤祥与胤禄两人相视一眼,不知康熙此时传旨,又为何事,按下心意,索性两人同乘一轿,紧赶着去向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