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柳文轩忽然下令,要重新清点郡衙银库和粮仓的库存。
李德明闻讯赶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大人,库藏清点乃是大事,需调动大量人手,且库中物资繁杂,非一朝一夕可毕。
是否容下官先拟个章程,选个吉日再…”
柳文轩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不必劳师动众,也无需择日。本官只是初来乍到,想心中有个确数。你只需将近年入库、出库的总账册拿来,本官自行核对一番即可。”
李德明迟疑片刻,只得命人搬来几大摞近三年的库藏流水账册。柳文轩便真的坐在书房里,一页一页地核对起来。
他看得极慢,时而提笔记录,时而凝神思索。
李德明起初还陪在一旁,后来见柳文轩并无特别举动,便借口户房有事处理,退了出去,只是吩咐钱老吏小心伺候。
赵武感知到,柳文轩核对账目是假,其思绪始终萦绕在那场雹灾粮种事件上。
这些查账真真假假,不过是用于麻痹其的手段。
他在等待,等待李德明露出破绽。机会很快来了。
或许是觉得柳文轩查账只是新官上任例行公事,或许是那笔旧账自认做得隐秘,李德明放松了警惕。
一日,柳文轩偶然问起郡中官仓陈粮轮换的惯例,李德明在回答时,顺口提及“丰裕号”信誉良好,往年官仓出陈入新,也多与其合作。
柳文轩目光微闪,状似无意地追问了一句:“哦?这丰裕号既然常与官府打交道,想必价格公允。却不知三年前那批赈灾粮种,为何价格比市面高了这许多?”
李德明脸色瞬间一白,虽极力保持镇定,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没能逃过柳文轩的眼睛。
他支吾道:“这个…大人明鉴,那年灾情紧急,粮源紧张,价格有所浮动也是常情。且…且丰裕号提供的粮种品质上乘,发芽率也高些…”
“品质上乘?”柳文轩放下手中的账册,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看着李德明,“李司吏如何得知其发芽率高?莫非事后还专门查验过?”
“这…下官是听闻…听闻农户反映…”李德明额头开始渗出细汗。
柳文轩不再逼问,只是淡淡地道:“本官近日翻阅旧卷,发现那批粮种发放数目与受灾户册颇有出入。李司吏,此事你如何解释?”
李德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大人!此事…此事年代久远,账目或有疏漏,下官…下官一时也记不真切了…”
“记不真切?”柳文轩声音冷了下来,“关乎灾民生计,朝廷钱粮,一句记不真切便可搪塞过去?钱库吏,去将当年经手此事的所有文书、签押记录,以及丰裕号的底单,全部找出来!本官要一桩桩、一件件,查个水落石出!”
接下来的几天,柳文轩不再给李德明任何喘息之机。
他亲自坐镇,调集所有相关卷宗,传唤当年可能知情的吏员、役夫,甚至派人暗中查访“丰裕号”的底细。
证据一点点汇集,指向越来越清晰:李德明利用职权,通过妻弟关联的粮行虚报价格、以次充好,从中贪墨了近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