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
“我要去的地方，很远。”
“比鄂西……比你想象的，都要远。”
“缅甸。”
“什么？”林若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缅甸。”王卫国重复了一遍，“十万远征军，已经开拔了。滇缅公路，是国家最后的生命线。日本人，要切断它。我们，要去……保住它。”
“缅甸？！”林若云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一棵枯梅树上，“那……那里……那里是热带丛林！是……是瘴气！是……是霍乱！是……是疟疾！”
作为一个最顶尖的外科医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缅甸”这两个字，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疯了吗？！”她尖叫起来，那声音，比刚才在手术室门口，还要凄厉！“你去那里干什么？！那是英国人的殖民地！让英国人自己去守啊！你……你为什么要去？！”
“这是军令。”王卫国的回答，依旧平静。
“军令？！”林若云笑了，笑得无比的悲凉，“又-是军令！上次，是军令，让你一个人，挡在医院门口，差点被人打成筛子！上上次，是军令，让你们不到两百人，去硬扛鬼子五百人的‘斩首’部队！现在，又是一道军令！是想让你，死在那个连地图都没有的鬼地方吗？！”
“王卫国！”她猛地冲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她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也是人！你不是铁打的！你身上的伤，才刚好！你知不知道！你那条胳膊，再受一次伤，就彻底废了！你……”
“若云。”王卫国打断了她，他缓缓地，握住了她那双因为激动而冰冷、颤抖的手，“你听我说。”
“我不是去送死的。”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凝重。
“你刚才说，医院里的药品，越来越少了，对吗？”
林若云愣住了。
“你知道，那些药品，是从哪里来的吗？”王卫国问道，“它们，就是从那条叫‘滇缅公路’的地方，一箱一箱地，用鲜血和生命，运过来的。”
“如果那条路断了。”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沉重，“第一个垮掉的，不是前线的阵地。而是你这里。是所有的战地医院。”
“到时候，你，还有你那些同事，就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本可以被救活的弟兄，因为一点点感染，就活活烂死！到时候，你就真的，连一块绷带，一粒磺胺，都没有了！”
林K若云的身体，猛地一僵。她那双总是抓着手术刀的手，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我……”
“我必须去。”王卫国的声音，很轻，却又重如泰山，“我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盟友’。我不是为了什么‘国际大义’。”
“我是为了……让你的手术刀，还能继续锋利。” “我是为了……让我们那些受伤的弟兄，还能有药可用。” “我是为了……”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让你，能继续……救人。”
林若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总是用最冷酷的外表，去掩盖最深沉的温柔的男人。
她缓缓地，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
她知道，她拦不住他。也……不该拦他。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不让他看到自己那再次决堤的泪水。
“什么时候……走？”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
“现在。”
林若云的身体，猛地一震！
“现在？！”她猛地回头！
“对。”王卫国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卡车，就在医院门口等着。我的弟兄们，已经上车了。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
林若云看着他，她有千言万语想说，有无数的嘱托想叮嘱，但话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一片苦涩的沉默。
她缓缓地，走上前。 她伸出手，如同上一次，在那个血色的帐篷里。 她轻轻地，为他，整理着那早已笔挺的衣领。 （大纲情节：为王卫国整理军装）
她的手，在颤抖。 泪水，一滴，一滴地，砸落在他那冰冷的、刻着中校军衔的领章上。
“王卫国。”她开口了，声音沙哑。
“我在。”
“你这个……混蛋。” “……是。”
“你答应我一件事。”她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说。”
“活着回来。”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不管，要丢掉多少‘荣耀’。你都要，像你上次答应我的那样，给我……活着，回来！” “我……我在这里，等你。”
王卫国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布满了坚强和脆弱的脸。
他猛地，将她，狠狠地，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这个女人，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带进自己的生命里！
“等我。”
他低头，在她的耳边，用一种近乎宣誓般的、沙哑的声音，说道。
“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我们就结婚。”
说完，他猛地，松开了她！
他没有再回头，没有再看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他怕，他再看一眼，就……走不了了。
他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医院的大门，走了过去！
“王卫国！”
林若云的哭喊声，从他身后传来！
他没有停下。
他只是，将自己的右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然后，重重地，挥了挥！
那是一个……军人的告别！
也是一个……男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