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你今日满口法度,可你当真通晓我大华律例的根本?你口口声声说,皇子犯法,与民同罪,可你去翻翻先祖亲定的律法典籍,问问满朝辅政大臣,哪一条、哪一款将皇子纳入此等约束之中?”
“君君臣臣,纲常有序!你需好好想一想,你是谁的臣子?你手中的权力是谁所授?你维护的,究竟是皇家的江山社稷,还是那芸芸众生的一时怨怼?这天下的生民,便如田埂间的韭菜,一茬割罢又生一茬,从无断绝之虞。可这皇权根基、王朝统治,若因你这等鲁莽之举动摇分毫,便是万劫不复之祸!这个道理,你竟参不透吗?”
“哀家听闻,你至今不过是个代行县令职权的暂代官员,尚未得朝廷正式授命。这般不懂审时度势,顾全大局,若真让你身居高位、执掌重权,还不知要闹出何等祸乱朝纲的事端!”
隋中丞不想再掰扯,皱眉道:“这已经讨论了一个上午,不知陛下和太后是否已有决断?”
姜昭棠缄默不语,缓缓在御座前走来走去。
太后话锋一转,转向御座上的陛下,语气带着几分哀戚:“陛下,哀家倒有一计:发配惩治的旨意照常颁下,只是哀家年事已高,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怕是没几日好活了。想让老十留在宫中再陪我些时日,可好?哀家实在不忍闭眼之时,连孙儿的面都见不到……”
姜昭棠闻言皱眉,连忙跪地叩首:“太后此言折煞儿臣了!您凤体康健,定能千秋万代、福寿绵长!此等晦气之言万不可再提,孩儿等听了心中难安,更感无地自容啊!”
太后瞥了他一眼,侧头道:“二位老大人也放心,这孩子定然不会在身边待太久,定然是要发派出去的,请你们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真的已经没几年好活了。”
二位老大人连忙跪伏在地,都已经到了扮苦情戏的程度,再说下去就是大不敬了,看来今天肯定是拿不到什么结果了,终究还是要在陛下身上下功夫,和这个老太婆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隋中丞心有不甘,还欲再进良言,猛地起身之际,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滕内侍见状急忙上前搀扶,随行太医亦快步趋前诊视。待他悠悠转醒,太后的銮驾早已远去,殿中只剩君臣数人。
“陛下……当真只能如此吗?”他的声音嘶哑干涩,竟似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
姜昭棠脸上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隋公,朕素来不喜你过于执拗的脾性,却始终敬重你一片忠直之心。回去吧,关于十皇子之事,朕向你保证,必给你一个妥帖的交代。”他目光转向一旁的裴令公,补充道,“裴令公也退下吧,准你们二人休沐七日,暂理私务。”
话音稍顿,姜昭棠抬手指向殿中趴伏在地的人影,沉声道:“赵沛然,留下。”
裴令公面色一紧,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此子年幼,恐有失仪之处,不如让他随老臣一同回去吧?”
“令公放心,朕自会护他周全,断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裴令公见陛下意已决,便不再坚持,与隋中丞一同深深躬身行礼:“既如此,老臣告退。”
隋中丞望着龙椅上的帝王,终究是一声长叹,眉宇间尽是无奈,缓缓直身,拖着略显踉跄的步伐向殿外走去。裴令公紧随其后,临行前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殿中伏跪的身影,眼中满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