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给一个即将爆炸的熔炉套上了一层坚固的、冰冷的外壳。
内部那疯狂的异变和崩解,在这股外力的压迫下,速度骤然减缓。虽然依旧在持续,但不再那么激烈,那么毫无节制。
他沉入了这片“归寂之沼”的深处。
周围彻底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寂静。连那“锈海”的低语似乎都被隔绝了。
在这极致的压抑与冰冷中,李火旺那几乎被完全冲散的意识,反而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就像暴风眼中那片刻的诡异宁静。
他不再去“看”外界,也不再强行对抗体内那庞大的信息洪流。他任由自己沉沦,意识向内收缩,最终,全部的心神都聚焦于那一点——胸腔内,那被丹阳子核心幽光死死压制、却始终未曾熄灭的星辰微光。
以及,牢牢锚定在微光之上的,关于“李火旺”的,最后的碎片。
他不再追问“我是谁”。
他开始回忆。
不是有序的、逻辑清晰的回忆,而是破碎的、感官的、情绪的碎片。
杨娜递过来的、带着她体温的矿泉水瓶。瓶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过指尖的冰凉。
第一次发病时,眼前扭曲旋转的天花板,耳边父母焦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玻璃的呼唤。
另一个世界里,黄昏时分,放学路上,油炸食品摊飘来的、混合着地沟油可疑香气的味道。
这些碎片,毫无意义,与力量、与道、与锈蚀、与归寂,毫无关联。
但它们真实。
真实地……属于“李火旺”。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丹阳子的道,不再试图去“对抗”那锈海的意志。
他只是守着这点真实的、微不足道的碎片,如同守着一盏在无边黑暗中随时可能熄灭的油灯。
他的身体,在这片“归寂之沼”的深处,继续着缓慢而持续的变化。外来的淤泥中的寂灭物质,试图渗透进来,与他体内的锈蚀力量融合,将他彻底同化成这片沼泽的一部分,一个永恒的、沉默的“节点”。
而他体内那点星辰,以及其所守护的“误差”本质,则在 silently,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影响着这种同化。
新的结构在生成,不再完全遵循“秩序”,也不再是纯粹的“混乱”。它们……更加怪异,更加难以定义。像是某种在极端环境下演化出的、畸形的共生体。暗蓝色的锈痂与沼泽的黑色淤泥相互镶嵌,金属脉络如同神经般在二者间穿梭,一些区域甚至开始模拟周围岩石的质感,进行着拙劣的拟态。
他在被“归寂”。
他也在……“消化”。
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痛苦、并且方向未知的方式,消化着丹阳子,消化着锈蚀,消化着这片沼泽的寂灭,也消化着他自身那点不肯熄灭的、属于“人”的星火。
这个过程,或许需要很久,很久。
裂谷之上,铅灰色的天空依旧,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只有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一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在寂静中,进行着一场关乎存在本质的、孤独而疯狂的蜕变。
归寂,或许并非终点。
而是另一种形态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