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是一个过于优雅的词汇,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
更像是呕吐。被这个世界,被自身这具过于臃肿、混乱的皮囊,狠狠地“呕吐”了出去。
天旋地转。不,是“规则”在旋转、在扭曲。铅灰色的天幕不再是平坦的布景,它褶皱,撕裂,露出后面更深沉的、仿佛浸透了锈渍的黑暗。云层(如果那粘稠蠕动的东西还能称之为云)被他掠过时带起的混乱气息侵染,瞬间凝固,如同悬挂在天穹的、巨大而污秽的钟乳石,边缘滴落着暗蓝色的、粘稠的“锈泪”。
李火旺的“形体”在高速的、失控的移动中不断发生着剧烈的形变。有时拉伸成一条扭曲的、由锈痂和金属碎片构成的带状物,有时又蜷缩成一团不断搏动的、表面布满裂缝和蠕动触须的肉瘤。丹阳子的核心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如同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狂暴的囚徒,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结构性的崩坏与随之而来的、更加诡异的强行弥合。
他的感知支离破碎。
一瞬间,他“看”到下方苍茫的大地。山脉如同老人皮肤上僵死的褶皱,河流是蜿蜒的、散发着腐臭的脓液。植被?不,那是一片片灰暗的、如同铁锈真菌般蔓延的苔藓状物体,偶尔有形态扭曲、散发着微弱锈蚀波动的生物在其中蹒跚移动,像是这片死寂土地上最后的、微不足道的寄生虫。
另一瞬间,他的感知又被拉回体内,沉入那片意识的战场。
丹阳子的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残存的自我认知。那无边“锈海”的景象更是如同一个永恒的噩梦背景板,那不可名状“存在”的低沉嗡鸣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回荡,试图将他的思维频率调整到与那“万物归寂”同调。
“秩序……恒定……终结……”
冰冷的意念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刷。
而与之对抗的,是那点星辰最后的光芒,以及强行锚定在上面的、属于“李火旺”的碎片——杨娜带着泪痕的笑脸,医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指尖划过书本纸张的触感,还有……一种名为“不甘”的、滚烫的情绪。
我是李火旺!
我不是丹阳子!
我不是……那鬼东西!
这呐喊在庞大的、充满锈蚀信息的精神海洋里,微弱得如同蚊蚋。
但他的身体,却因为这微弱的内耗与对抗,出现了更加诡异的反应。一部分组织遵循着丹阳子道基和“源锈”的本能,试图将他塑造成一个稳定的、高效的、散发“秩序”与“归寂”气息的“节点”或“容器”。而另一部分,则在他自身那混乱“误差”和星辰之力的作用下,顽固地保持着一种非理性的、充满变量的、近乎“癌变”般的疯狂增生与异化。
结果就是,他的形态愈发不可名状。
一片巨大的、如同腐烂翅膀般的暗蓝色薄膜从他背部撕裂而出,试图引导某种规则,让他更“有序”地滑翔。但这薄膜瞬间就被体内冲出的、带着疯狂吸盘的触须纠缠、撕扯,最终同化成一种不断滴落粘稠金属液的、破败的囊状结构。
他的“头颅”部位,一只巨大的、由无数细小 hexagonal 晶体构成的复眼试图生成,以获得更“高效”的观测能力。但这复眼刚形成一半,就被下方裂开的一张布满螺旋状利齿的、发出无声嘶吼的“嘴”咬碎、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簇不断摇曳、感知着周围情绪波动的、如同水母触须般的幽蓝发光体。
他在崩溃。也在以一种疯狂的方式“进化”。向着一个未知的、连丹阳子乃至那“锈海”都未曾预设过的方向。
痛苦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意识被撕裂又强行糅合的混沌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他那失控的飞行(或者说坠落)轨迹终于开始向下倾斜。
下方出现了一片更加荒芜、更加死寂的区域。大地是暗红色的,布满了巨大的、如同伤口般的裂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与金属氧化混合的刺鼻气味。在这里,连那些铁锈苔藓都难以生存,只有一些嶙峋的、仿佛被某种强酸腐蚀过的奇形怪状的岩石。
这里的气息,与他体内那狂暴的、试图“归寂”一切的力量,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一种……“同类”的吸引?不,更像是两块同样充满毁灭性的磁铁,彼此排斥又无法完全分离。
他的形体,如同陨石般,裹挟着令人牙酸的噪音与混乱的锈蚀波纹,向着一条最宽阔、最深不见底的裂谷坠去。
“轰!!!!!”
巨大的撞击声并未完全传开,大部分能量和声音都被裂谷深处那浓郁的、近乎实质的寂灭气息吸收了。谷底并非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种深黑色的、仿佛由无数年积累的金属尘埃和未知化合物构成的“淤泥”。
李火旺那庞大而扭曲的形体深深砸入这片淤泥之中,溅起的不是泥点,而是粘稠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浪涛。
沉降。
冰冷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淤泥”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他,挤压着他。这股外来的、带着“终结”意味的力量,与他体内丹阳子核心的“归寂”特性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但也某种程度……形成了一种外部的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