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夺眶而出。
她终于明白,林玄的传承,不是让人记住他,而是让人忘掉他,从而记起自己。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小屋,阿芽做出了一个让所有追随者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她将耗费毕生心血抄录、整理、撰写的所有《忘传》抄本,无论是初稿还是定本,全部投入了屋外的火塘。
熊熊烈火吞噬了纸张,也吞噬了一个被神化的名字。
然而,就在那些承载着记忆的灰烬升腾到半空之际,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每一粒灰烬都化作一个璀璨的光点,成千上万,如同一场绚烂的星雨,飘向四面八方,洒遍四界。
每一颗光点,都将精准地落入一个即将鼓起勇气,说出真相之人的唇间。
苏青竹再次回到了玄门废墟。
昔日牧童嬉戏、仙师讲道的圣地,如今已是断壁残垣,被疯长的林玄草彻底覆盖。
只有那半块象征着耻辱的残碑,还固执地立在草海中央。
她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蹲在“逐徒林玄”那四个字旁边,用一块尖锐的石子,笨拙而认真地一笔一画描摹着那四个字。
苏青竹隐于一根断裂的石柱之后,心中微叹。
她以为,自己将要见证的,是又一场被遗忘的仪式,这个少年或许会将这最后的痕迹也抹去。
然而,少年描摹完最后一笔,却没有做出任何破坏的举动。
他抬起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用清脆而坚定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想谢谢你。是你教会了我,被人当成是‘编的’,也没什么好怕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微风拂过。
整片废墟之上,数万株林玄草竟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齐刷刷地仰起顶端的叶片,草尖直指天穹,仿佛在对那位少年,也对那个早已消失的名字,行至高无上的注目礼。
苏青竹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一抹释然的微笑在她唇边绽放。
她没有再看一眼,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心中一片清明,一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信仰的终点,是不再需要对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三天,或许是五天。
在一个没有星辰的黎明,笼罩归墟乃至整个世界所有修行者颅内的嗡鸣声,那被称为“心磬”的共鸣,在同一刹那,尽数静默。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习惯了与天地共鸣的修行者们惶然四顾,仿佛被世界抛弃。
只有铁头站在他那巨大的沙盘前,抚摸着冰冷的地面,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死寂持续了整整三日。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便是终结时,第一声“钟响”自地底深处传来。
那不是金属的撞击声,也不是空气的振动,而是九百二十七处林玄草母株在经历了最终的蜕变后,同时释放出的精神涟漪。
这九百二十七道涟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融合,化作一道贯穿四界的庞大意识洪流,冲刷着每一个生灵的脑海。
洪流中只蕴含着一个词,却以千万种不同的语言、千万种不同的心境,在每个人的心中同时响起:
“我说。”
那一刻,跪在坟前的老兵抬起了头,病榻前的铁匠握紧了妻子的手,被冤屈的学子推开了宗门的大门……
苏青竹立于那块残碑前,手中一株刚刚新生、被她用作记录的林玄草笔,瞬间无火自燃,转眼间化作一缕青烟,被风卷向无垠的天际。
而在群山的最深处,世上最后一片独立的、承载着最初印记的林玄草叶片,缓缓地翻转过来。
它的背面,浮现出两个古朴的文字。
仅仅一刹那,这片叶子便碎裂成最微小的尘埃,彻底消散。
这一次,没有人记得那两个字写的是什么。
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开始呼吸了。
这声音并未持续太久,当它如潮水般退去,四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
那不是万物死绝的空无,而是一种刚刚吐纳之后的沉静,充满了某种等待的张力。
在归墟,苏青竹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