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娘”,石破天惊!
铁头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的竹简上刻下记录:“声不在外,在回响之前。”声音的意义,不在于传播,而在于它被听到之前,在它被遗忘之后,那一声源自心底的呼唤。
而在远离人群的碑林深处,苏青竹则发现了更宏大的变化。
她发现,每到朔月之夜,那九百二十七处作为林玄草源头的母株,所释放出的精神涟漪不再像过去那样完美同步。
它们之间出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延迟,形成了一道层层递进、宛如密码般的波列。
这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波动,这是一种语言!
苏青竹以草为笔,蘸着汇聚天地灵气的信雨,在巨大的蕉叶上飞速绘制着这复杂的波动图谱。
夜以继日,当她将最后一道波纹的轨迹描摹完成时,一整片蕉叶图谱竟自行发光,那些看似杂乱的线条,拼凑出了一段残缺不全的句子:
“……不必寻我,我在你们停顿的刹那。”
苏青竹凝视着这行由世界本身写下的话语,良久,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她只是默默地收起图谱,转身在碑林的最深处,开辟了一片新的区域。
在这里,她栽种下一种奇异的无根之草。
这些草不依赖土壤,不汲取水分,它们悬浮在半空中,仅仅依靠空气中游离的、人们无意识散发出的悲伤、喜悦、迷茫、期待……依靠这些情绪的残骸而生长。
她将它们命名为,“迟应草”。
仿佛在呼应她的行为,远在归墟边缘的一座废弃书院里,林玄正缓步走入。
墙垣斑驳,爬满了青苔,上面刻满了历代学子留下的志向与豪言。
他在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看到了一行稚嫩的刻字,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天真的执拗:“我要成为像林玄那样的人。”
而在这行字的下方,一道深刻的划痕将其彻底否定。
旁边又添了一行小字批注,笔锋尖锐,充满了讥诮:“此人不存在,请勿效仿。”
林玄在这行字前驻足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根早已干枯、曾被他反复咀嚼过的草茎,轻轻地,将它插进了字迹旁的砖缝之中。
他什么也没做,转身离去。
三日后,那根枯萎的草茎竟奇迹般地生根发芽,嫩绿的叶片从砖缝中探出。
更令人惊骇的是,在叶片的背面,随着光线变换角度,竟会浮现出细密如蚁的纹路。
那赫然是《错经》中一段关于“他不用剑”的荒诞传说!
风吹过,叶片摇曳,上面的文字随光影闪烁,明灭不定,宛如有了自己的呼吸。
这一系列的异变,终于在某个无月的黑夜,迎来了最高潮。
毫无征兆地,归墟境内的每一株林玄草,无论是在山巅,在河谷,还是在人们的屋檐下,都在同一瞬间齐齐枯萎!
它们迅速脱水,化作漫天灰黑色的粉尘,冲天而起。
无数的灰烬在低空中汇聚,形成一个遮蔽了整个夜空的巨大漩涡。
阿芽、铁头、苏青竹……所有人都走出房间,骇然仰望。
风中有无数声音在交错呢喃,那是每一个归墟之人曾经讲述、曾经听过的,关于“林玄”的故事。
成千上万个版本,或英雄,或恶魔,或神明,或凡人……这些故事彼此冲突,彼此覆盖,越说越快,最终交织、融合,化作一片淹没一切的巨大白噪音。
突然,一切戛然而止。
声音消失了,漩涡也骤然静止。
漫天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大地。
当尘埃落定,人们惊恐地发现,大地上浮现出了一行新的痕迹——那不是文字,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符号,那是一片绝对的、纯粹的……空白。
一段仿佛被从世界中硬生生抹去的空白。
苏青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她跪倒在地,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段空白的痕迹。
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一股清晰无比的、如同心脏跳动般的搏动,从大地深处传来,沿着她的指尖,直冲天灵!
咚……咚……咚……
那不是错觉!
苏青竹猛然抬头,她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望向了群山的最深处,那个一切传说的源头之地。
她仿佛感知到,那一缕飘荡了无数岁月、承载了无数故事的风,终于在这一刻,走到了它的尽头。
但她同样清楚地知道,那片空白的脉动,那沉寂之后的心跳,预示着另一件事。
下一阵风,已在某人的心中,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