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封存了赤罗的最后残念,这里便成了她的静修之地。
她能感受到九百二十七处母株的精神涟漪平稳而有序,如同宇宙的呼吸,生生不息。
但就在刚才,这片和谐的潮汐被一道不速之客撕开了一道裂口。
那不是任何她熟悉的波动,不是战魂的呐喊,不是赤罗的脚步,也不是林玄那曾经如星海般浩瀚的剑意。
那是一种……反节奏。
如果说世界的存在是一种有规律的脉动,那么这股新出现的波动,就是为了让脉动停止而生。
它毫无逻辑,混乱无序,每一次震动都恰好出现在正常节拍的间隙,像一个技艺拙劣却又恶毒无比的鼓手,拼命地想要把一首完美的乐曲搅乱成一锅噪音。
苏青竹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
她没有起身,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凌空点向石台。
指尖与石台之间,一道微弱的精神力连接在了一起。
她开始用自己的意识,去模仿那个被她画下的,代表赤罗脚步的节奏符号——三短震。
咚…咚…咚…
她的精神力如同鼓点,沉稳而坚定,试图重新校准这片空间的律动。
然而,当她的第一个“咚”响起时,那股混乱的“反节奏”立刻察觉到了她。
它仿佛一头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放弃了对整个空间的无差别干扰,转而将所有的恶意与混乱,全部倾泻到了苏青竹这一个点上!
苏青竹的脑海仿佛被一颗星辰当面砸中,眼前瞬间一黑。
她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那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规则的湮灭。
对方的目的不是战胜她,而是要将她的“存在”本身,从这个世界的乐谱上彻底抹掉!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敌人。
敌人尚有形态,有意志,有目的。而这个东西,没有。
它只是一个概念,一个“错误”,一个宇宙在诞生之初就不该出现的bUG。
一个……被遗忘的禁忌。
三人不约而同地从归墟的三个角落,奔向了同一个地方——无字书自燃的那片空地。
当他们到达时,看到彼此脸上的惊骇,便知道自己遭遇的并非孤例。
“风……在恐惧。”阿芽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指尖的草叶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枯萎,又在灵力的催动下重生,循环往复。
“声音……被吃掉了。”铁头双拳紧握,指节发白,他一生与炉火和金石为伴,从未想过声音本身可以被抹杀。
“是一种‘律’的污染。”苏青竹擦去嘴角的血迹,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根源上……否定我们的世界。”
三人沉默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同时劈中了他们的灵魂。
林玄。
他们让他走了,让他化作了风,化作了凡人,让他被世界遗忘。
他们以为这是对他最好的纪念,是让他从永恒的宿命中解脱。
可他们错了。
林玄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英雄,一个传说。
他的故事,他的名字,他那被铭刻在天地间的赫赫战功,本身就是一道封印,一座镇压着万古深渊的无形丰碑!
大地筛选着他的故事,不是为了遗忘,而是为了将他的“存在”本身,精炼成最纯粹、最坚固的法则,去镇压那些连大地都感到恐惧的东西!
而他们,亲手推倒了那座丰碑。
他们以为自己是在释放一个被束缚的灵魂,却没想到,他们打开了一个关押着古神级邪魔的牢笼!
“最好的纪念,是忘了你是谁……”阿芽失神地呢喃着无字书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泪水夺眶而出。
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那不是对林玄说的。
那是无字书,在对整个世界发出最后的警告。
就在这时,一个在附近玩耍的孩童,唱着新编的童谣,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那是一个参与过“失忆游戏”的孩子,他看着愁容满面的三人,天真地歪了歪头。
他的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泉,却在某个瞬间,倒映出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古老到令人心悸的幽光。
他停下脚步,对着三人,用一种稚嫩而又平板,仿佛学舌般的语调,轻轻地说道: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可惜啊……”
孩童的脸上,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长生,也是会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的幽光消失,恢复了孩童的懵懂,好奇地看着脸色瞬间化为死灰的三人,问道:“大哥哥大姐姐,你们怎么了?咦?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