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没人写的才算开始(2 / 2)

另一组孩子,则将断琴弦重新绷紧在两块陶片之间,做成了一个简陋的“震音板”,通过敲击琴弦的不同位置,居然可以传递出代表“集合”和“危险”的简单信号。

铁头看着孩子们兴奋地展示着自己的发明,笑得前仰后合,露出一口白牙:“看见没!连一堆废铁,都比高高在上的神诚实!”

是夜,月凉如水。

苏青竹独自来到那块无字的巨碑前。

她曾在这里立下决绝的誓言。

今夜,她却在光滑的碑面上,发现了一些异样。

借着月光,她看到碑面竟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些淡淡的笔迹。

她凑近细看,瞬间明白了——那是白天某个孩子在烬光纸上写下的问题,后来下了一场雨,雨水浸湿了纸张,孩子慌乱中将湿纸贴在了石碑上躲雨,那墨迹便反印到了石碑背面。

是一个问题:“为什么影子不能自己走路?”

苏青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字迹,没有将其擦除。

从那天起,她开始在学堂周围悄悄收集这些被雨水打湿、被泥土弄脏、被“意外”印在各处的孩子们的问题。

她将这些“意外显影”一个个誊抄下来,汇编成一本没有名字的集子,她私下里称它为《无名问集》。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她将这本薄薄的集子小心翼翼地埋入无字碑下方的泥土里,轻声呢喃:“你曾教我们打破一切桎梏,如今想来,或许连打破本身,以及打破时发出的声音,都不必留下。”

起身时,她的脚下正好有一块不知何年间的碎瓦片,上面依稀刻着一个残缺的“法”字。

她眼神一凝,脚下微微用力。

“咔嚓。”

瓦片碎裂成数块,混入了泥土之中。

真正的自由,是连反抗的痕迹,都无需执着。

与此同时,在归墟最深处的山谷中,一直闭目静坐的林玄,眼皮猛地一跳。

他豁然睁眼,望向虚空。

他已无法调用任何万界之力,但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神波动,如同一阵横扫天地的微风,拂过他的灵台。

那不是任何神通,也不是任何法则,而是一种……共鸣。

是亿万生灵心中,在同一时刻,浮现出无数疑问时,所激起的最纯粹、最微弱的精神潮汐。

这股潮汐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坚韧,无孔不入。

他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片、早已干枯的林玄草叶。

他曾想过将其投入溪流,让它随波逐流,彻底告别过去。

但此刻,他改变了主意。

他走到一处岩壁前,将这片干枯的草叶,小心地夹入了一道狭窄的石缝中,任凭山风吹拂,夜露侵蚀。

他仰望星空,那里再无熟悉的星轨为他指引,唯有变幻莫测的云卷云舒,如同一页被风随意翻动,永远也写不完的稿纸。

就在这一刻,归墟的另一端,赤罗仅存的最后一丝残魂即将彻底消散。

在意识沉入永恒黑暗的最后时刻,他的感知却穿透了时空,落在了那间小小的学堂里。

他“看”到,那本无字的册子,正被一双双稚嫩的小手兴奋地传递着。

忽然,一个最年幼的孩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将手指伸进嘴里蘸了点口水,在那烫金的封面上,歪歪扭扭地画下了一笔。

他刚画完,册子就被旁边的同伴一把抢过,另一个孩子有样学样,也用沾了汗水的手指,在上面补上了一划……

一个,两个,十个,数十个孩子轮流传递,争先恐后地在那光滑的封面上涂抹。

最终,数十道湿漉漉的笔画,竟奇迹般地构成了一个杂乱不堪、却又依稀可辨的“问”字。

那水渍组成的字迹,在孩子们手心的温度和微风中,旋即被蒸发、冲淡,很快就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那不成形的“问”字彻底消失的瞬间!

归墟之中,那九百二十七株作为世界根基的母株,毫无征兆地同时剧烈一颤!

无尽的白色絮状物从枝头喷涌而出,如同一场逆向的暴雪,疯狂升上高空。

亿万白絮在高天之上急速交织、汇聚,竟在短短数息之内,编织成了一副覆盖了整个天空的短暂云图——那是一张巨大无比、缓缓摊开的手掌,掌心朝上,空无一物,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给予。

云图一闪即逝,漫天白絮如真正的雪花般飘落。

无人看见,在林玄草盘根错节的根系最深处,在那片由旧世界残骸滋养的土壤里,一颗从未被任何典籍记载过的,通体漆黑的“原初之种”,悄然裂开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而远方的群山之中,林玄正踏过一片被新落的白絮覆盖的泥土,他身后的足迹,迅速被更多的落叶与白絮掩埋。

在他的前方,风,正吹向一个没有名字的方向。

与此同时,归墟学堂里,喧闹过后的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

那本被众人传递过的无字书,最终回到了一名女孩的手中,它的封面在灯火下依旧光滑如新,仿佛刚才那场狂欢从未发生。

可每个孩子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