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倚着床头,也看了眼茶盏中仿佛在泡澡的白铄,解释道:
“它情况特殊,并非寻常蛟属,我估摸着,至少也得等到元婴境界才能化形,而且届时恐怕还需褪一层皮,完成一次真正的蜕变,毕竟……它算是如今世间仅存的五条真龙后裔之一。”
目光从白铄身上收回,林照望向魏晋:
“师兄之前去追那幕后之人了?”
他虽然昏迷,但昏迷前的推断并未忘记,早在万里高空上,他见魏晋迟迟未归,便有了猜测。
魏晋颔首,随即又轻轻摇头:
“嗯……我与他从朱荧王朝一路纠缠厮杀,追到了白霜王朝境内,他始终不愿显露根本传承,一味避战游斗,硬接了我数剑,受伤不轻。”
“但进入白霜王朝后,有另一股未知的上五境暗中出现,我与那人对峙,让他寻到机会遁走了。”
林照眉头微蹙:“白霜王朝……真武山?”
宝瓶洲两大兵家祖庭,风雪庙位于北方的水符王朝,而真武山则雄踞南方的白霜王朝。
袭击鲲船一事牵扯巨大,幕后之人行事必然考虑周密,魏晋行踪不应在他们计算中。
可如此巧合的出现第二位上五境的仙人,还是在白霜王朝境内,真武山的嫌疑确实最大。
毕竟宝瓶洲满打满算才那么几个上五境。
魏晋放下茶盏,目光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淡淡道:
“不是没有可能。”
他同样有着这方面的怀疑。
反而是林照有些拿不准。
因为马苦玄的原因,在未曾进入风雪庙前,他对于真武山的记忆反而比风雪庙多一些。
虽说原来的时间线里,风雪庙和真武山的画风都还不错,可一洲兵家祖庭,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未必个个干净。
鲲船一事,除了谢实、大骊王朝、飞剑【电掣】背后的剑仙,还有身死的剑瓮先生外,其余人势力反而不慎明晰。
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以身犯险。
他知道一些人,却也仅仅知道这些人,对于完整的幕后,并不清楚。
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连棋盘大小都不知道,不可能有好的布局。
林照沉默了下,忽然道:
“师兄与那人交过手后,有什么怀疑吗?”
魏晋想了想,道:“谢实。”
这不是疑问,而是一个近乎肯定的陈述句。
尽管对方百般遮掩,但在一位同境且杀力极强的剑仙面前,尤其是在生死搏杀中,很多东西是藏不住的。
林照低了下眸:“怕是不会有什么证据。”
魏晋若有所思:“如果真是谢实,他硬接我数剑,伤势必然不轻,绝非短时间内能够痊愈,若能尽快找到他的确切位置,逼他全力出手一次,伤势自然无法掩饰,真相便可大白。”
“按理来说……”林照接过话头,声音依旧沙哑,“谢实此刻应该在大骊王朝,在龙泉郡坐镇。”
这是谢实明面上的行踪。
这位北俱卢洲的道主,因为陈平安本命瓷被砸碎一事,特地从外洲赶来。
陈平安原本的买瓷人,便是一座道家宗门。
谢实作为一洲道主,特地来到宝瓶洲,向大骊要一个说法。
当然,这也是一个借口。
和袭击鲲船一样,都是为了让谢实来到宝瓶洲的理由。
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一举一动都要受着天下人的注视,唯有以此理由来到宝瓶洲,再因鲲船一事,他作为唯一停留在宝瓶洲的道主,才有理由拖延回去的时间,强行停留在朱荧王朝。
林照顿了顿,话锋却是一转:“不过,我们不必去了。”
魏晋挑眉看向他:“为何?”
“大骊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不认为,若谢实得到了崔瀺的默许乃至协助,我们能在他的地盘上找到确凿证据,更别说逼谢实出手了。”
林照对那位绣虎的手段太信任了,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有信心。
崔瀺若想护一个人,仅凭林照与魏晋,绝对动不了。
若真能轻易揭穿谢实,反而更有可能是崔瀺有意让他们揭穿。
是将林照与魏晋作为棋子,在谋划布局。
正是知道原来时间线中,崔瀺的所作所为,林照压根不想和这位绣虎接触。
印象太深刻,都快得PTSD了。
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上崔瀺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最好的方法便是什么都不做,保持距离。
“而且,曹曦也在龙泉郡。”林照补充道,“我不觉得以曹曦的性情和手段,在鲲船被毁之后,他会对近在咫尺的谢实毫无察觉,会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醇儒陈氏让曹曦千里迢迢从南婆娑洲赶到宝瓶洲,可不是让他什么都不做的。
……
宝瓶洲北方,大骊王朝疆域,龙泉郡。
一个作富家翁打扮、面团团一脸和气的老人,慢悠悠地踱步而来。
他穿着一身料子极好的锦缎袍子,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玉扳指,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他走到紧闭的谢家大门前,伸出手,颇为“客气”地扣响了门上的铜环。
门内没有立刻回应,仿佛空无一人。
曹曦也不着急,依旧笑眯眯的,耐心等了片刻,再次抬手,不轻不重地又敲了两下。
这时,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扉“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隙。
一个长眉青年探出头来,看到门外的曹曦,眼中闪过一丝戒备,拱手客气地问道:
“这位老先生,您找谁?”
曹曦笑容可掬,像是来串门的老邻居,摆摆手,语气随意:
“让开让开,跟老夫客气啥?我是你们家老祖宗的老朋友了,先前一直太忙,没得空,今儿个特地来看看他,给他拜个晚年。”
说着,他也不等青年反应,看似随意地用手一拨拉。
那青年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脚下顿时不稳,一个趔趄向旁边跌去,连忙运气才勉强稳住身形,心中骇然。
再抬头时,曹曦已经旁若无人地迈过门槛,溜溜达达地走进了院子,径直朝着正堂方向走去。
老人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眨眼间已走到了正堂门前。
然而,不等曹曦伸手推门。
“吱嘎——”
那扇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门内,站着一人。
此人相貌普通,肤色黝黑,双手粗糙,穿着一身粗布衣衫,乍一看去,与田间地头辛勤耕作的老农并无二致。
正是北俱卢洲道主,谢实。
他抬眸,平静地看向笑容满面的曹曦,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有事?”
曹曦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加灿烂了几分,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
他没有立刻回答谢实的问题,也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
谢实偏头看向他。
忽然,他的耳边响起了江河奔涌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