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镜中人(1 / 2)

浪涛声渐渐散去。

长眉少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仿佛失去了先前那一刻的记忆,只是耳边似有若无、仿佛幻觉般的淡淡浪花回响。

‘是……错觉吗?’

他抬起头,只见那位笑容和气的老人站在正堂门口,正瞪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家老祖宗。

谢实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未曾发生。

长眉少年心底有些恍惚。

曹曦摸了摸自己下巴,摇了摇头,啧啧有声:

“嘿,还真不是你。”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谢实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沉声道:

“试探完了?”

曹曦立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连连摆手:

“哎哟喂,什么试探不试探的,多难听,老谢你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刚刚才跟你家这小家伙说完,咱就是乡里乡亲的,从一个窝里爬出来的交情,路过你家门口特地来看看你,给你拜个晚年,这大过年的,哪能打死不相往来,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然真的像模像样地对着谢实拱了拱手,微微弯了弯腰,算是行了个礼。

然后也不等谢实回应,便转身,溜溜达达地朝着院门走去。

经过还愣在一旁的长眉少年身边时,曹曦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年轻人,根骨不错,眼神也正,很有你老祖宗年轻时的模样,好好修行,老夫我很看好你哟!”

长眉少年不知道这老人究竟是谁。

谢实自然没兴趣给自家弟子介绍曹曦,而曹曦也不欲到处显摆。

但见他能与自家老祖宗平等对话,言语间还带着几分随意调侃,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绝对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被这样的人物拍着肩膀说“看好”,长眉少年顿时脸色涨红:

“多、多谢前辈夸奖!”

曹曦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这才迈着步子,悠哉游哉地跨过了谢家的门槛,嘴里还小声咕哝道:

“还是年轻人好啊……”

长眉少年呆呆地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巷口,半晌没回过神来。

谢实站在堂屋门口,目光平静地看了一眼曹曦离去的方向,又扫了一眼还傻站着的长眉少年,眉头皱了一下,道:

“不用管他,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是,老祖宗。”长眉少年连忙应道。

谢实没有再多言,转身走回正堂,顺手关上了门。

谢家在这小镇上到底也算是个家族,虽说不入四姓十族,可比起早已家道中落的曹家,还是要好上不少。

谢实此次前来,并未大张旗鼓,也没有让族人特意安排什么奢华住所,随意选了一间用来接待客人的厢房住下,陈设简单,甚至有些朴素。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厢房内顿时显得有些昏暗。

谢实站在房间中央,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缓缓踱步,走到了房间角落铜镜前。

这面铜镜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镜面不算明亮,甚至有些模糊,只能勉强映出人影的轮廓。

谢实抬起手,伸出食指,在镜面上一点。

下一刻,平滑的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镜中原本模糊的、属于谢实自身的倒影,开始扭曲、变形。

涟漪渐渐平息。

镜面中,显出谢实的模样。

却和厢房中的“谢实”并不一样。

镜中人影穿着锦衣华袍,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眼神中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疲惫。

“曹曦刚刚来了。”

厢房中的“谢实”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镜中人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声音有些沙哑:

“本应如此,陈氏本就和道家三脉,尤其是我们这一脉,素来不合,他专程追着我来到这宝瓶洲,追到这龙泉郡,大约是陈氏族里某些老家伙,凭借蛛丝马迹猜到了些什么。”

“谢实”顿了顿,道:

“他来得太快,太急,我只好以道门玄法模拟你的气息与他短暂对峙,不确定他会不会看出什么。”

镜中人沉默一下,道:“无事,道门玄法我也是会的。”

“谢实”微微颔首,随即又问道:

“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

镜中人闻言,沉默了更长时间,才缓缓道:“我不确定。”

厢房中的人眉头下意识地一挑:

“那魏晋不过初入玉璞境一年,虽说剑仙杀力足以抗衡非兵家出身的仙人境,可你一身修为已臻十一境巅峰,距破境半步之遥,更何况还有那件半仙兵护身,即便为了隐藏身份,不能动用根本道法,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山上练气士皆知的常识,对于兵家修士之外的练气士,剑仙的杀力要按照高一个境界来算。

可铜镜中的人绝非是寻常练气士。

北俱卢洲的佛门香火远胜道门,茫茫一洲之地,只有这半个道家“天君”,可并不代表谢实不行。

反而,正是在满是剑修的北俱卢洲杀出来的一洲道主,才更能说明谢实的含金量。

尤其是谢实还借来一件半仙兵,他自身的修为,更是随时可以突破仙人境,成为真正的道家“天君”。

魏晋才突破不过一年。

一年时间,莫说是上五境,即便是中五境的练气士来说,都算不得什么,连一个小境界都未必能突破。

对于其他玉璞境来说,一年时间能将境界稳固,便是不易,更别谈向更高处攀登。

镜中人咳嗽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痛楚,还有些自嘲:

“毕竟是宝瓶洲最年轻的玉璞境剑仙,自然有几分特殊。”

“若有机会,我真的很想去他当年破境的那座彩云峰看一看。”

厢房中的“谢实”沉默片刻,不打算再深入探讨这个话题,平静道:

“就这样吧。“

他抬起手,袖袍轻轻一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