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升天(2 / 2)

“你莫说,”桂芬越想越怕,“它是不是嫌我们这院子吵了它的清净?还是我们哪儿得罪它了?听说这些玩意儿,修炼的时候要吸啥子……精气,所以村里的鸡鸭鹅鱼才死的?”

“越说越玄了!”我心里乱成一团麻,“睡觉!明天……明天我去找王端公看看!”

王端公是隔壁村的神汉,平时给人看个风水驱个邪啥的。

后半夜,我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

不是鸡叫,是一种……一种像是指甲在木头上轻轻刮擦的声音,时断时续,就从堂屋门外传来。

我推醒身边的桂芬,她吓得一把抱住我,浑身发抖。

“外……外面是啥子?”她带着哭腔问。

我摸到枕头边的老电筒,哆哆嗦嗦地对着门口照过去。木板门

不是人的脚,是一双覆盖着红色鳞片的鸡爪子!就直挺挺地站在门外!那刮擦声,就是爪尖划拉门槛的声音!

它找上门来了!

我和桂芬缩在被窝里,吓得魂飞魄散,冷汗把衣服都打湿了。那刮擦声响了一阵,停了。然后,我们听到一种低沉、沙哑的,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咕……咕……”声,不像鸡叫,倒像是……人在清嗓子,试图说话,但又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我死死捂住桂芬的嘴,不让她叫出声。我们俩像两摊烂泥,瘫在床上,听着那诡异的“咕咕”声在门外响了好久,才渐渐远去。

这一夜,格外漫长。

天蒙蒙亮,我鼓起勇气,拿起柴刀,猛地拉开堂屋门。

门外空荡荡的,只有清晨的凉风。门槛上,有几道清晰的爪印。而在门板正中央,贴着一片鲜红的鸡毛,像是刚刚拔下来的,羽毛根还带着点血丝。

我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桂芬跟出来,看到那片鸡毛,尖叫一声:“它……它这是在给我们下战书还是咋个?”

我再也忍不住了。这样下去,不等它成仙,我们全家都要被吓死。必须做个了断!

我没去找王端公。这种事,越传越邪乎。我直接找到村长,把前前后后的事,除了昨晚它来敲门,其他都说了。我说这鸡太怪了,留着怕是祸害,请求村里出面处理掉。

村长开始不信,觉得我胡说八道。但看到我煞白的脸,又联想到最近村里死的那些家禽,也将信将疑。他叫上两个胆子大的后生,拿着编织袋和棍子,跟我来到家。

到了院坝,那红毛公鸡还蹲在木桩上,看到我们一群人,它也不跑,只是转过头,用那双黑窟窿似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们,那眼神,居然有点像……怜悯?

“就是它?”村长问。

我点点头。

一个后生拿着编织袋,悄悄从后面靠近。眼看就要套上了,那公鸡突然扑棱一下翅膀,飞了起来,不是往高处飞,而是像支箭一样,直直地射向院墙边那棵老核桃树,蹲在了一根最高的细枝上,俯视着我们。

“嘿!这瘟鸡还机灵得很!”另一个后生捡起一块土坷垃扔过去。土块没打中,落在树下。

那公鸡在树枝上走了两步,突然张开翅膀,对着东边刚升起的太阳,引颈长鸣——

但那不是鸡叫声!

是一种极其嘶哑、扭曲、像是被掐住脖子挤出来的怪声,又像是一个哑巴在拼命嘶吼,难听极了,刺得人耳膜疼。

我们都愣住了。

它叫完这一声,收起翅膀,低头看了我们最后一眼,然后猛地从高高的树枝上一头栽了下来!

“啪嗒!”

它直接摔在了坚硬的院坝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一动不动了。

我们赶紧跑过去。它确实是摔死了,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鸡冠子磕破了,流了一小摊暗红的血。眼睛还睁着,但里面那种让人发毛的神采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死物的浑浊。

就在我们都盯着鸡尸体,刚松了半口气的时候,怪事又发生了。

那死鸡的身上,特别是鸡头部位,竟然袅袅地冒起一丝丝极淡的青烟!那烟很轻,在清晨的空气里几乎看不见,但我们都闻到了一股非常奇特的味道,不是焦糊味,也不是血腥味,倒有点像……有点像庙里烧的香那股味,淡淡的,转瞬就散了。青烟盘旋着上升,不到几下就融进空气里,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僵住了,面面相觑,没人敢先开口。最后还是村长咳了一声,强作镇定地说:“看……看啥子看!死了就死了!赶紧的,挖个深坑埋远点!莫要惹晦气!”

两个后生赶紧用铁锹把死鸡铲进编织袋,拎到后山找了个偏僻角落,挖了个深坑埋了。

回到家,桂芬脸色惨白,嘴里不停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看到没?冒青烟了!那是魂魄走了哇!我的妈呀……”

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那股香火味和青烟太邪门了。白天强撑着下地干了点活,但精神总是恍惚。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沉,然后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家院坝不再是那个破院坝,而是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金光里。那只红毛公鸡就站在院子中央,但它不一样了——身上的羽毛不再是单纯的红色,而是闪着五彩的光,像缎子一样漂亮,个头也好像大了不少,神态安详,眼神清澈又深邃,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阴沉感。

它看了我一眼,然后拍了拍翅膀,脚下竟然生出一小片祥云,托着它缓缓升空,越飞越高,消失在金光深处。

我猛地醒了过来,窗外天还没亮透。心口怦怦跳,那个梦太真实了,那只鸡升天时的样子,清清楚楚印在我脑子里。

“桂芬,桂芬!”我推醒旁边的婆娘,把梦跟她说了。

桂芬听完,愣了半天,才喃喃说:“……它……它这是真的修成了?功德圆满,羽化登仙了?”

我们俩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之前是怕它作祟,现在心情更复杂了。要是它真的成了仙家,我们之前那么对它,还叫人去打它,它会不会怪我们?

天亮后,我越琢磨越不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找来几块好木板,叮叮当当忙活了一上午,做了个小小的棺材,刚好能装下一只鸡。又找了块平整的石板,勉强打磨了一下,打算当墓碑。

下午,我扛着铁锹,一个人偷偷去了后山埋鸡的地方。把土刨开,露出那个编织袋。我小心翼翼地把鸡尸体取出来,已经硬了。

我把它轻轻放进小棺材里,盖上盖。然后重新挖了个更深更规整的坑,把小棺材放下去,填土,垒了个小小的坟包。最后把那块石板插在坟前,用钉子歪歪扭扭刻了几个字:鸡仙之墓。

做完这一切,我对着小坟包作了几个揖,心里默念:“鸡……鸡大仙,过去有啥子对不住的,您大人有大量,莫跟我们凡人计较。看在我们也养了您这么多年,没饿着您的份上,保佑一下家里平平安安吧,以后我们每年都会来祭拜你。”

说来也怪,这么做了之后,我心里头那块大石头好像终于落了地。晚上睡觉也踏实了,再没听到啥怪声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田里的稻子黄了,收了,又种下新的秧苗。秋风变得凉爽,吹过山岗,竹林沙沙响。那根烂木桩一直空着,我们也没再养鸡。

关于那只红毛公鸡的邪门事儿,渐渐成了村里人口中一个真正的怪谈,有人说它修炼成了山神身边的侍从,也有人说它本来就是下凡来历劫的,众说纷纭。

只有我和桂芬知道,那个梦,那缕青烟,以及后山那个小小的坟包。是真是假,谁说得清呢?四川坝子的秋天,天空湛蓝,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安详。只是在这片看似寻常的土地上,关于动物修仙的离奇传说,又多了一个谁也说不透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