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语无伦次地把昨晚和之前发生的怪事告诉了他,包括我用经血暂时击退鬼魂的经过。
陈保安听完,浑浊的眼睛睁开,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又看了看我家那栋楼的方向。他叹了口气,摇摇头:“闺女,你惹上大麻烦了。那不是普通的回魂,是横死鬼带着冲天怨气回来索命,尤其索的是至亲的命,这种怨气最凶,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你那点血,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世。”
我心里一沉:“那……那怎么办?陈伯,您一定懂这些,求您救救我!”婆婆的鬼魂明显已经六亲不认,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我。
陈保安沉吟了片刻,说:“办法不是没有,但有点……特别。需要用到活物的阳气,而且是那种阳气特别旺,又带着灵性的活物。”
“什么活物?”
“公鸡。”陈保安压低声音,“最好是那种养了超过三年,血统纯正、叫声洪亮的大红公鸡。公鸡司晨,阳气最盛,是阴邪之物的克星。但光靠公鸡还不够,需要有人引导,而且过程很危险。”
他看着我:“你男人现在什么样?”
我如实相告:“吓坏了,在家里找大师呢。”
陈保安冷笑一声:“找那些江湖骗子没用。这样,你信得过我老头子,就按我说的做。我们去菜市场,挑两只最好的公鸡。钱你先垫上,事后再说。今晚,就在你家客厅,我们把这事了了。”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
我们去了附近最大的农贸市场,在活禽区,陈保安非常仔细地挑选。他不要那些关在笼子里蔫头耷脑的,专挑那些精神抖擞、羽毛鲜艳、鸡冠血红挺立的大公鸡。
他最后选了两只,一只格外雄壮,眼神锐利,另一只稍小,但看起来更机敏。卖鸡的老板还夸我们好眼力,说这是他家最好的“镇摊”公鸡。
我们把两只鸡装进编织袋带回了家。张浩看到我们提着两只活公鸡回来,一脸错愕和不满:“你们搞什么名堂?弄两只鸡回来干嘛?脏死了!”
陈保安没理他,只是严肃地说:“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今晚,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准出声,不准离开我画的圈。”他用带来的朱砂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画了一个不大的圆圈,让我和张浩坐在里面。
然后,他把那两只公鸡放了出来。奇怪的是,这两只鸡在陌生的环境里并不惊慌,而是昂着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尤其是主卧的方向。那只雄壮的公鸡甚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咕咕”声,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夜幕降临,陈保安关掉了客厅所有的灯,只点了一盏他带来的小油灯,灯火如豆,摇曳不定。他让我们坐在圈内,自己则盘膝坐在圈外,面对着主卧的方向,那两只公鸡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如同两个守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我们粗重的呼吸声和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张浩浑身发抖,紧紧靠着我。
到了后半夜,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股熟悉的阴冷感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了。比前两次更强烈,更刺骨。油灯的火焰猛地缩小,变成了诡异的绿色,客厅里的温度骤降。
主卧的门,无声无息地自己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出来。
那两只公鸡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羽毛炸起,鸡冠充血般鲜红。它们死死盯着门口,发出威胁的低鸣。
一团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黑暗的影子,像浓稠的石油一样从卧室里流淌出来。它没有具体的形状,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滔天的怨毒和恨意锁定了我们,尤其是圈内的张浩。
张浩吓得差点叫出来,被我死死捂住了嘴。
陈保安猛地睁开眼睛,低喝一声:“呔!尘归尘,土归土!阳宅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那黑影顿了一下,似乎被激怒了,猛地加速向我们扑来!带起一阵阴风,吹得油灯绿焰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就在黑影即将碰到朱砂圈的那一刻,陈保安双手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指向那两只公鸡,口中念念有词。
那只最雄壮的公鸡,猛然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啼鸣!“喔喔喔……!”
这叫声在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洪亮,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纯阳正气。声音如同实质的波纹扩散开来,那扑来的黑影仿佛被无形的墙壁挡住,发出一阵剧烈的扭曲,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但鬼魂的怨气实在太重了。它只是停滞了片刻,便再次凝聚,分化出几道黑色的触手般的东西,试图绕过公鸡叫声形成的屏障,从侧面袭击我们。
另一只机敏的公鸡动了!它猛地跳起来,用尖利的喙和爪子去啄、去抓那些黑色的触手。它的动作快如闪电,每一次啄击都让那黑色触手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并冒出丝丝缕缕几乎看不见的黑烟。
陈保安脸色凝重,汗水从他额头滑落。他不断变换手印,口中咒语越念越快。那只雄壮的公鸡则不停地发出嘹亮的啼鸣,一声接一声,每一次啼鸣都让黑影的整体颜色淡化一分,体积缩小一圈。
客厅里上演着一场超自然的诡异搏斗。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公鸡的啼鸣、陈保安的咒语、黑影无声的扭曲翻滚,以及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和怨毒。场面极其邪门,看得我头皮发麻。
那鬼魂似乎意识到公鸡和陈保安不好对付,突然将所有的怨气集中,化作一支黑色的利箭,无视了公鸡的干扰,以惊人的速度直射向圈内的张浩!
“不好!”陈保安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只一直在与触手缠斗的机敏公鸡,仿佛有灵性一般,猛地飞扑过来,用身体挡在了张浩面前!
黑色的利箭直接贯穿了公鸡的身体!
公鸡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从空中坠落,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不动了。它的身体迅速变得干瘪发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
但它的牺牲为我们赢得了宝贵的一瞬!陈保安抓住这个机会,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珠弹向那支因为贯穿公鸡而速度稍减的黑色利箭,同时对着那只雄壮的公鸡大喊:“破!”
雄壮公鸡似乎明白了,它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嘹亮、最激昂的一声长啼!“喔喔喔……喔……!”
这声啼鸣如同阳光普照,带着涤荡一切污秽的力量。那支黑色利箭在这声啼鸣中剧烈颤抖,然后“噗”的一声,如同泡沫般碎裂、消散了。
那团主要的黑影发出了最后一阵无声的、极度不甘的剧烈扭曲,颜色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最终,在我们眼前,彻底消散无踪。连同那股阴冷彻骨的感觉,也一起消失了。
油灯的火焰恢复了正常的黄色,稳定地燃烧着。客厅里只剩下我们惊魂未定的喘息声,和那只幸存公鸡低沉疲惫的“咕咕”声。
结束了。婆婆的鬼魂,魂飞魄散了。
陈保安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苍白,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他看着地上那只为了保护我们而死去的老公鸡,眼中流露出悲伤和敬意。
张浩整个人都傻了,瘫在圈里,目光呆滞。过了好半天,他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像个孩子一样,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妈……我错了……我错了……”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陈保安收拾好东西,带着疲惫离开了,嘱咐我好好安葬那只死去的公鸡,并善待那只活下来的。他说怨气已散,我们可以安心生活了。
张浩像是被抽走了魂,连续几天都痴痴傻傻的,除了念叨“我错了”,就是缩在角落里发抖。我以为他是惊吓过度,慢慢会好起来。
但一周后的一个早晨,我发现他死了。
他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就是之前陈保安画圈的那个位置。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他的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嵌入了皮肉,留下紫黑色的淤痕。医生的诊断是“急性心肌梗死,伴有窒息症状”,死因成谜。
只有我知道,也许婆婆最后的怨念,或者他自己无法承受的恐惧和愧疚,最终还是带走了他。他的死状,和那晚被鬼魂扼住时一模一样。又或者,他的不孝惊动了阎王,魂被抓走了。
张浩的葬礼很简单,没什么人来。他那些酒肉朋友一个都没露面。我也没伤心,只是可惜了那只为救他而的公鸡。那只公鸡就像舍利子,慈悲为怀,救苦救难。
我处理完张浩的后事,卖掉了那间充满恐怖回忆的房子。那以后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收集我的逼血,放冰箱里,以防万一。
我用卖房的钱买了个小公寓。我把那只幸存的红公鸡带了回来,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红”。还有那只死去的公鸡,我把它埋在了小区花园一棵大树下。还在家里给它立了一个灵牌。
有空的时候我就带着大红去看看它,给它带点好吃的。
大红很通人性,它和我一起生活了十一年。这十一年里,它就像个沉默的守护者。陈保安偶尔会来看看我们,带些小米、谷子给大红吃。他说大红是灵禽,身上残留的阳气能守护这个家。
大红一天天变老,直到十一年后一个平静的下午,它安静地死在了窗台下。
我把它和它的同伴埋在了一起。
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背后,总是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诡异传说。关于一个被儿子虐待的婆婆,如何在头七回魂夜索命,最终虽被公鸡和老保安击散魂魄,却还是带走了她儿子的命。而那个活下来的女人,至今还在冰箱里存着一罐血,平静地生活着。
故事只是故事,信不信由你。但我知道,那晚的鸡鸣,和那罐冰封的血,都是真的。它们守护了我的命,和我此后多年的安宁。
大红的伙伴英勇牺牲了,大红的死是自然的终结。而那份源于生命本身的、带着点邪门却无比强大的力量,我将永远敬畏,并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