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相伴(1 / 2)

张国朝扛着稻草扎成的火把,踩着夕阳往村尾的鹰嘴崖走去。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狗日的蜂子,敢蛰老子的牛,看老子不烧你祖宗十八代!”

下午他牵牛喝水时,路边槐树上一窝野蜂突然发疯似的追着牛蛰,黄牛疼得乱窜,差点跌进沟里。这口气他咽不下,决定趁夜端了那蜂窝。

老婆王贵芝追出门外喊:“你个龟儿子莫莽撞!天黑了下山小心点!”

“晓得咯!婆娘家啰嗦啥子!”张国朝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一袋烟功夫就回来,把你臭逼洗白了等老子回来吸!”

张国朝今年四十五,是村里出了名的倔脾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他身材粗壮,一脸络腮胡,浑身都是力气。村里人背地叫他“张蛮牛”。

王贵芝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慌。她是个能干的女人,皮肤黝黑,身子结实,骂起人来全村都怕,可对丈夫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两人结婚二十年,没少为鸡毛蒜皮的事吵得鸡飞狗跳,但感情却越吵越深。

“这砍脑壳的,总是不听劝。”她嘟囔着回屋,端了盆水洗逼,最近被丈夫乱塞东西,得了炎症,的确很臭。

张国朝沿着山道往上爬,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七月天的傍晚,山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几声乌鸦叫,凄厉得让人心烦。

“叫叫叫,叫你妈个逼!”他朝乌鸦方向啐了一口,继续赶路。

山路越走越窄,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张国朝感觉有些不对劲——这条路他走了无数遍,平时半小时就能到鹰嘴崖,今天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他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周围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那棵老松树还在,可旁边的石头好像挪了位置。山里的天黑得快,转眼间已是暮色四合,远处的山峦变成了一抹抹黑影,像是蹲伏的巨兽。

“日怪了,莫非走岔了道?”张国朝自言自语,心里有些发毛,但倔劲一上来,又不肯回头。

他摸出别在腰间的烟袋,卷了根旱烟,划火柴点着,深吸一口,继续往前走。烟雾缭绕中,他忽然看见前面林子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哪个在那儿?”他大喝一声,握紧了手中的火把。

没人回应,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呜声。

张国朝骂了句:“龟儿子装神弄鬼,老子信你个锤子!”他大步朝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心想八成是村里哪个王八蛋故意吓他。

追了一阵,人影没见着,却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条他从没见过的山路。这条路窄得很,两旁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路面上却寸草不生,像是经常有人走似的。

“邪门了,这鹰嘴崖啥时候多了这么条路?”张国朝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踏上了那条陌生的小径。

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山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四周静得出奇,连一贯聒噪的夏虫都闭了嘴。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啪嗒,啪嗒,像是有人在后面跟着他走。

张国朝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物。

“自己吓自己,没出息!”他给自己打气,继续往前走。

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怪异,枝桠扭曲得像是在挣扎的人形。张国朝注意到,有些树干上挂着些白色的东西,凑近一看,竟是些纸钱,用红绳系着,在风中轻轻晃动。

“哪个短命鬼在这儿搞迷信!”他心里发毛,嘴上却不服软。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张国朝点燃了火把,橘黄的火光在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却照不透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火光照耀下,他看见前方路旁立着个东西。走近一瞧,是个破旧的土地庙,只有半人高,里面供着的不是土地公,而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石像,石像前摆着几碗已经发馊的饭菜。

“啥子玩意儿,以前怎么没见过?”张国朝用火把照了照,发现那石像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他吓得后退一步,揉揉眼再仔细看,石像纹丝不动。

“眼花了,妈卖批!”他骂了一句,心里却打起了鼓。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时,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炖肉的香味,却又掺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深更半夜,哪个在山里煮饭?”好奇心驱使他循着香味走去。

拐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路尽头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搭着几个简陋的茅草棚子,棚子前生着一堆篝火,火堆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东西。几个人影围坐在火堆旁,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穿着破旧的衣服,面色苍白。

张国朝松了口气,原来是山里的猎户或者药农。他正要上前打招呼,却突然僵住了。

火光照耀下,他看清了锅里的东西——那是一只人手,已经煮得烂熟,指甲脱落,指节分明。

张国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强忍恐惧,躲到一棵树后,偷偷观察。

那些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围着锅坐着。一个老头用长勺在锅里搅了搅,舀起一勺汤,吹了吹,喝了下去。张国朝看见,那汤是暗红色的,像是血。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注意到这些人都没有影子。火光照耀下,他们的身后空无一物。

“撞鬼了!”张国朝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屏住呼吸,慢慢往后退,想悄悄离开这个鬼地方。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那些“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目光空洞地看向张国朝藏身的方向。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全是眼白,在火光下泛着惨淡的光。

张国朝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身后传来一阵声音,像是许多脚在落叶上拖行。

他不敢回头,拼命沿着来路狂奔。火把早已熄灭,黑暗中只能凭感觉往前冲。树枝抽打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跑着跑着,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张国朝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加快脚步朝光亮处奔去。

光亮越来越近,他看清了,那是一间农舍的窗户,昏黄的灯光从窗口透出。农舍的轮廓很熟悉,像是他多年前住过的老屋。

“救命!开门啊!”张国朝冲到门前,用力拍打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老太太,背驼得厉害,满脸皱纹。

“奶奶?”张国朝失声叫道。这是他去世十年的奶奶。

老太太抬起头,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半边脸已经腐烂,眼珠吊在眼眶外,嘴唇不见了,露出黄黑色的牙齿。

“朝娃子,你回来啦?”她伸出干枯的手,来抓张国朝。

张国朝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却撞在一个人身上。回头一看,是个老头,同样面目狰狞,胸口一个大洞,能看见里面蠕动的内脏。

“爷爷!”张国朝认出了这是他去世十五年的爷爷。

两个老人一前一后围住他,嘴里发出咯咯的怪笑。张国朝浑身瘫软,几乎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他听见农舍里传来一阵惨叫声。透过窗户,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屋里点着油灯,几个模糊的人影按着一个人,那人还在挣扎惨叫。一个人影举着砍刀,狠狠砍下,鲜血喷溅到窗户纸上。

接着,他们开始肢解那具尸体,锯子锯骨头的声音刺耳难听。另一人影则把肢解下来的肉块扔进一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

一个人影掀开锅盖,用长勺搅了搅,舀起一勺脑浆一样的东西,塞进嘴里大嚼特嚼,白色的浆液从嘴角流下。

更可怕的是,张国朝认出那个被肢解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不!不!”张国朝抱头尖叫,转身想跑,却被两个鬼魂死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