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慌里慌张的,撞鬼了?”他笑呵呵地问。
我停下脚步,喘着粗气,下意识地看了看地上。此时夕阳角度改变,影子拉长变形,已经分不清是一个还是两个。
“赵叔,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赵半仙收起笑容,仔细打量我:“山子,你脸色不好,印堂发暗。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犹豫了一下,把最近的事都告诉了他,包括那个布娃娃。
赵半仙神色严肃起来:“娃娃在哪?”
我从口袋里掏出来。这些天不知为何,我迷迷糊糊一直带着它,像是成了习惯。
赵半仙接过娃娃,脸色顿时变了:“这东西邪门!你从哪弄的?”
我告诉他是在救小妮的那个坟洞里发现的。
“那是无主的老坟,多少年没人祭扫了。”赵半仙沉吟道,“山子,你可能是惹上‘影随’了。”
“影随?”
“就是有东西黏上你了,如影随形。”赵半仙说,“这东西会慢慢缠上你,先是影子,然后是声音气息,最后...总之不妙。”
我后背发凉:“那怎么办?”
“先去那坟上看看。”赵半仙说,“明天晌午,阳气最旺的时候去。”
第二天中午,赵半仙带着香烛纸钱,和我一起来到老坟地。烈日当空,坟地却莫名阴凉。
赵半仙在坟前点燃香烛,烧了纸钱,然后绕着坟包仔细查看。当他看到坟侧那个洞口时,突然蹲下身。
“山子,你来看这个。”
我凑过去,只见洞口内侧的土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用指甲划出的符号。
“这是镇魂符的一种,但是画反了。”赵半仙面色凝重,“这坟里埋的不是善茬。”
“什么意思?”
“老一辈传说,有些横死之人怨气不散,要用特殊方法安葬镇压。这反画的符咒,加上坟前的石兽,说明里面埋的是个凶主。”赵半仙站起身,“你拿了她的东西,她就跟上你了。”
我吓得手一抖,娃娃掉在地上。
赵半仙拾起娃娃,仔细端详:“这娃娃应该是坟里那位的陪葬物,你带在身上,就等于请她跟你回家。”
“那现在怎么办?”
“物归原主,诚恳道歉,或许还有救。”赵半仙说,“不过得等晚上,夜里才是她们活动的时候,白天躲着不见客。”
我头皮发麻:“晚上来坟地?”
“怕也得来,不然这东西会缠你一辈子。”赵半仙叹口气,“我陪你一起。”
当晚月黑风高,我和赵半仙再次来到老坟地。他让我把娃娃放回坟洞,并教我说几句道歉的话。
我跪在坟前,依言照做:“不知者不罪,拿了您的东西,现在原物奉还,请您高抬贵手...”
话没说完,一阵阴风突然刮过,坟洞里的娃娃竟然自己滚了出来,停在我面前。
赵半仙倒吸一口冷气:“她不接受。这东西认定你了。”
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那怎么办?”
赵半仙沉思良久,说:“只有一个办法了——开棺。”
我惊呆了:“挖坟开棺?这太缺德了吧!”
“不是真挖,是做个仪式,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赵半仙说,“明天准备东西,我来做法事。现在先回去。”
回到家,我一夜无眠。每次闭眼,都感觉房间里有人。有几次,我甚至清晰地感觉到有呼吸喷在我脸上,冰凉冰凉的。
天快亮时,我才迷迷糊糊睡着。做了个奇怪的梦: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女子站在田间,背对着我。她缓缓转身,面容清秀却毫无血色,眼睛像两口深井。她不说话,只是向我招手,像是呼唤,又像是告别。
醒来时,阳光满屋,我却浑身冷汗。
那天,赵半仙准备做法事的东西:黑狗血、糯米、桃木剑、符纸...村里人听说后,有的好奇,有的害怕,也有的嗤之以鼻,说我爹太惯着孩子,搞这些迷信。
我爹娘原本也不信这些,但看我日益憔悴,眼神涣散,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黄昏时分,赵半仙带着我再次来到老坟地。几个胆大的村民也跟来看热闹。
赵半仙在坟前摆开阵势,点燃香烛,开始念念有词。随着仪式进行,天色暗下来,四周升起薄雾。明明是夏季,却冷得人直打哆嗦。
当赵半仙把桃木剑插向坟头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烛火熄灭,手电光也变得昏暗不定。
“不好,这东西比我想的厉害!”赵半仙喊道,“山子,快撒糯米!”
我慌忙抓起糯米撒向坟头。糯米落地时,竟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像是炒豆一般。
这时,我清楚地看到,坟头上出现了一个白影——正是我梦中那个白衣女子!她悬浮在坟头上方,长发飞舞,面目模糊。
围观的人吓得四散奔逃,只有赵半仙和我站在原地。
“为何扰我清净?”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不像是通过耳朵听到的。
赵半仙似乎也感知到了,他大声说:“无意冒犯!只是这孩子年幼无知,拿了您的东西,现已奉还,请您高抬贵手!”
“拿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有缘人。”那声音再次直接在我脑中响起,“他需替我完成一事,方可解脱。”
“什么事?”我和赵半仙几乎同时问。
“坟下有匣,内有我书信一封。将信送至西山乱葬岗,寻一名叫陈国栋的坟,将信焚于坟前。此事成,恩怨两清。”
说完,白影渐渐消散,风也停了,四周恢复寂静,只有月光冷冷地照着坟地。
赵半仙擦擦汗:“看来有转机。明天挖坟取信吧。”
第二天中午,我们在村长的见证下,小心地挖开了老坟。棺材已经腐朽,里面只有一具白骨,陪葬品寥寥无几。白骨旁果然有一个铁盒,已经锈迹斑斑。
打开铁盒,里面有一封发黄的信。信纸脆弱得几乎一碰就碎,我们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
西山乱葬岗是战乱时的坟场,早已荒废多年。我和赵半仙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那个叫陈国栋的坟——一个小小的土包,墓碑已经断裂。
我点燃火柴,将信放在坟前焚烧。信纸卷曲燃烧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有解脱,也有遗憾。
火光中,我瞥见不远处站着一白一灰两个模糊的身影,似乎终于团聚,然后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回到村里后,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果然消失了。影子恢复正常,夜晚也不再觉得有人窥视。
一个月后,我收拾行李准备回县城上学。
我越来越觉得那段诡异的经历背后,是一段被时光掩埋的悲剧爱情。
傍晚,我再次爬上村后的山梁。夕阳西下,炊烟袅袅,田野里劳作的村民正收拾农具回家。这宁静的乡村景象下,不知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也许,每一个看似平常的乡村,都有它的秘密和记忆。那些长眠于黄土之下的人和事,偶尔会以某种方式,与生者的世界产生交集。
我不再恐惧,反而对这片土地多了几分敬畏。临走时,我去老坟地给秀娥和陈国栋的坟各上了一炷香。
风吹过坟头的草尖,像是轻轻的回应。
回到县城后,我努力学习,考上了大学。但每年清明,我都会回槐树屯,去那两座坟前看看。
去年,村里修路,需要迁走部分老坟。我出资将秀娥和陈国栋的坟合葬在了西山之巅,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槐树屯。
墓碑上,我请人刻下了他们的名字,以及两个字:重逢。
从此,槐树屯再没有传出什么邪门的事。只是有人说,偶尔在月圆之夜,会看到西山巅上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并肩而立,如同世间任何一对寻常的恋人。
而那尊被我从坟中带出的布娃娃,我洗净后放在了他们的新坟前。这次,它静静地待在那里,再也没有跟着谁回家。
也许,所有的诡异背后,都藏着未被倾听的故事和未竟的心愿。当我们学会倾听这些土地的记忆,它们就不再是恐怖传说,而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
这就是我与“影”同行的故事。在那个特殊的夏天,我不仅经历了超自然的恐怖,也见证了一段跨越生死的执念。它教会我,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记住,每一个故事都值得被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