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乱说,”王大明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我每天晚上都梦到我在爬,往屋头爬。那个感觉,真得很。”
“爬你妈卖麻花!”李秀莲骂了一句,声音却带着哭腔,“明天,明天老子就去请张端公!管他骗不骗钱,总要试一哈!”
第二天,李秀莲真的把张端公请来了。张端公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挎着个布包。他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又在那个诡异的圆圈边蹲着看了好久,嘴里念念有词。
回到堂屋,张端公坐下,喝了口茶,面色凝重。
“大明娃,秀莲妹子,”他慢悠悠地说,“你们惹到的东西,有点凶啊。”
“是……是那条乌梢蛇哇?”王大明赶紧问。
“是它,也不全是它。”张端公摇摇头,“老话讲,乌梢盘梁,家破人亡。那是成了气候的东西,有灵性。你打了它,它记了仇,这是缠上你们家了。”
“那咋个办嘛?端公,你要救救我们啊!”李秀莲带着哭音说。
“办法不是没得,就看你们狠不狠得下心。”张端公压低了声音,“它现在天天晚上来画圈,这是在圈地盘,也是在耗你们的阳气。等这个圈圈画圆满了,或者它找到机会进了屋,那就麻烦大了。”
“啥子机会?”王大明追问。
“它想借个‘窍’。”张端公声音更低了,“附在活人身上。一般是找阳气弱的,或者跟它有过节的。你最近是不是老是梦到在地上爬?”
王大明脸色惨白,连连点头。
“那就对了,它已经在试着影响你了。”张端公说,“今晚上,你们按我说的做……”
张端公的办法很简单,也很诡异。他让夫妻俩准备了三样东西:一把磨得飞快的柴刀,一包雄黄粉,还有一盆黑狗血——临时找不到黑狗,用大红公鸡的血代替。
“半夜子时,”张端公交代,“你们躲在门后头。把雄黄粉撒在门槛和窗户边上。听到外面有动静,莫出来,莫出声。等看到它进了那个圈,秀莲妹子,你就把鸡血泼出去,泼到圈里头。大明,你拿柴刀守到门口,万一……万一它冲过来,莫怕,照头砍!记住,只有一次机会,弄不死它,后患无穷!”
交代完,张端公收了钱走了,留下心惊胆战的夫妻俩。
夜幕降临,王家早早熄了灯。王大明握着冰冷的柴刀,手心全是汗。李秀莲抱着那盆腥气扑鼻的鸡血,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两人躲在堂屋门后,大气不敢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静得可怕。连平时吵人的虫鸣都消失了,只有两人咚咚的心跳声。
快到子时的时候,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由远及近,非常清晰。
王大明透过门缝往外看。月光下,那条乌梢蛇出现了,比之前看到的似乎又大了一圈。它依旧慢悠悠地游到老地方,开始一圈一圈地绕起来。
每绕一圈,王大明就觉得自己的心跳慢半拍,一种莫名的困意袭来。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头,剧痛让他清醒过来。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李秀莲,她也是眼神发直,他赶紧掐了她一把。
蛇绕了七圈,停了下来,盘在了圆圈中央,仰起头,朝着屋子的方向。
就是现在!
李秀莲猛地拉开门,用尽全身力气将一盆鸡血泼了出去!
噗嗤一声,暗红的血液准确地泼进了圆圈,溅了那乌梢蛇一身。
诡异的是,蛇并没有惊慌逃窜。它被鸡血淋透,却依然盘在原地,只是猛地转过头,那双黑豆眼在月光和血光的映衬下,红得吓人,死死盯住了门口的王大明。
王大明被那眼神一看,浑身一僵,梦里那种在地上爬行的冰凉感觉瞬间席卷全身,手里的柴刀差点掉在地上。
“大明!砍它!”李秀莲尖声叫道。
这一声尖叫惊醒了王大明。他吼了一嗓子,不知是壮胆还是发泄,举起柴刀就冲了过去,对着蛇头的位置狠狠劈下!
刀光一闪。
没有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柴刀砍在地上,溅起几点泥土。
那乌梢蛇在刀落下的瞬间,竟然像一缕黑烟一样,凭空消失了。只留下地上那个被鸡血染红的圆圈,和一股浓烈的腥气。
王大明保持着劈砍的姿势,愣住了。李秀莲也张大了嘴,看着空荡荡的圆圈。
跑了?还是……
夫妻俩惊疑不定地退回家中,紧紧关上门,顶上门栓,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们战战兢兢地出门查看。那个圆圈还在,颜色似乎更深了,混合着干涸发黑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周围没有任何蛇爬行的痕迹。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蛇再没出现过,晚上的怪声消失了,电灯也正常了。王大明身上的乏力感渐渐消退,虽然想起那晚的事还是后怕,但日子似乎恢复了正常。
他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大约半个月后,王大明在整理屋后杂货棚时,在一个破箩筐发亮,正是那条乌梢蛇的。看干燥的程度,应该有些日子了。
王大明心里咯噔一下。蛇蜕皮是正常,但这蛇蜕的位置,就在杂货棚最里面,像是故意藏起来的。而且,这蛇蜕的大小,跟他最后那次见到活蛇时相比,似乎……细了一圈?
不对啊,蛇蜕皮应该越长越大,怎么会变小?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钻进他脑子:难道他们那晚对付的,根本就不是活物?
那天晚上,王大明又做了个梦。这次没梦见爬行。他梦见自己站在屋后的竹林边,看着自家房子。堂屋的门开着,里面黑漆漆的。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从门里游了出来——是那条乌梢蛇。它游到院坝那个圆圈的位置,盘起来,仰起头,朝着王大明站的方向。
然后,蛇头慢慢发生了变化,轮廓开始模糊,最后竟然变成了王大明的脸!那张脸面无表情,眼睛和蛇一样,黑黢黢的,直勾勾地盯着他。
王大明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惊醒,浑身被冷汗湿透。他扭头发疯似的摸着自己的脸,确认还是自己,才大口喘气。
“又咋子了?”李秀莲被吵醒,不满地嘟囔。
王大明把梦和发现蛇蜕的事说了。李秀莲沉默了很久,黑暗中,她突然冒出一句:“大明,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啥子不一样?”
“说不上来,”李秀莲的声音有点犹豫,“就是……有时候你看人的眼神,有点直勾勾的,凉飕飕的。像……像那天晚上那条蛇。”
王大明浑身一僵,如坠冰窟。他想反驳,却想起自己最近确实不太愿意说话,喜欢一个人呆着,而且总觉得身上凉凉的,即使大太阳底下也晒不暖和。
难道……那东西没走?或者,它其实已经成功了?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从那天起,王大明看什么都带着疑心。他不敢照镜子,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他尽量避免和人对视,怕别人从他眼里看出异常。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模仿蛇的举动,喜欢蜷在椅子上,吃东西时吞咽动作很慢。
李秀莲也察觉到了丈夫的变化,夫妻间有了层说不清的隔阂。日子看似恢复了平静,但那种无形的、黏腻的恐惧,已经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缠住了这个家,越收越紧。
有时夜深人静,王大明会独自走到屋后,看着那个已经淡去、却依稀可辨的圆圈痕迹。山风吹过竹林,呜呜作响,他总觉得,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里静静地望着他。
关于后山那条记仇的乌梢蛇,村里又多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怪谈。只是没人知道,那东西或许根本没回后山,它可能,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