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狠狠撞在了堂屋的大门上!
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满囤尖叫一声,瘫软在地,连滚带爬地想躲到桌子底下。
紧接着,第二下撞击到来!“轰!”
厚实的木门门板猛地向内凸起,裂纹遍布,门闩扭曲变形。
冰冷的、难以形容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门缝汹涌而入,淹没了整个堂屋。那碗猩红液体的微光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满囤吓得失禁,裤裆一片湿热腥臊。
第三下撞击,无声无息。但那扇饱受摧残的大门,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轻轻推开了一般,悄无声息地洞开了。
门外,空荡荡的院子,黑黢黢的老林子,惨白的月牙。
什么都没有。
但一股肉眼可见的、比夜色更浓黑的寒气,打着旋,涌了进来。
桌上的兽骨“咔嚓”一声,从中裂开。碗里的液体瞬间沸腾、蒸发殆尽。那张写着八字的小人纸无火自燃,化作一小撮灰烬。
法坛,彻底破了。
“不……!”满囤发出绝望的嘶吼。
几乎在法坛被破的同一瞬间,那股盘旋而入的黑气发出一声只有满囤能“听”到的、充满无尽怨毒和饥渴的尖啸,猛地扑向他!
冰冷刺骨的触感瞬间缠遍全身,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钻入他的七窍,疯狂吞噬着什么。满囤感到自己的生命力、热量、甚至意识都在被飞速抽离,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
而另一边床上,原本奄奄一息的秀莲,突然停止了抽搐。她猛地吸进一大口气,就像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青灰色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扑向满囤的黑气似乎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发出一阵躁动的、不满的低啸,更加疯狂地榨取着满囤的一切。
满囤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身体扭曲成诡异的姿势,皮肤变得如同老树皮般干枯皱褶。他想求救,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最终,他彻底不动了,蜷缩在那里,眼珠浑浊凸出,嘴巴大张,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整个人仿佛一具被风干了不知多少年的尸骸。
那团黑气似乎“饱足”了,盘旋着,缓缓沉入地下,消失不见。
屋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秀莲微弱却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
第二天下午,村里几个胆大的后生,实在不放心,结伴撞开了陈满囤家的院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毛骨悚然。
秀莲虚弱地昏睡在床上,气息微弱但平稳,似乎正在缓慢好转。
而陈满囤,倒在堂屋中央,尸体干瘪扭曲,面目狰狞,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全身精血,死了起码有十几年的样子。那张烧剩的灰烬和裂开的兽骨,就散落在他身边。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猜到,这绝对是遭了报应!
村里赶紧请来了几十里外最有名的刘神婆。
刘神婆年过七旬。她进屋后,没看满囤恐怖的尸首,先仔细查看了秀莲的状况,又扫了一眼堂屋角落那残留着阴森气息的法坛残迹和满囤干瘪的尸体,眉头紧紧皱起。
她让村民用生糯米撒满屋子各个角落,糯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发臭。她又让拉条黑狗来,取了一杯血,将狗血混合着烈酒,泼洒在院墙四周,血酒落地竟嗤嗤作响,冒出丝丝白烟。
最后,她在院子正中点燃了一堆柏树枝,烟雾缭绕,散发出清苦的气味,逐渐驱散了那股萦绕不散的腐臭。
“造孽啊……”刘神婆干瘦的脸上满是凝重,“用这等阴毒邪术害至亲之人,窃其生机运势,已是天理难容。行法之时,又引来了深山里‘馋痨’的玩意儿,这东西最是贪婪凶戾,被法事气息引来,却被破法,到嘴的生机飞了,自然恼恨,便将他……当作了替代,吸了个一干二净。”
她指着满囤的尸体:“邪法反噬,加之邪物侵袭,阳寿未尽而横死,怨戾深重,极易化作祟物,纠缠活人,甚至波及整个村子。”
村民们吓得面如土色,纷纷哀求。
刘神婆叹口气,让人取来朱砂、黄符、桃木钉。她亲手画了七道镇煞符,贴在满囤尸身的额头、胸口、四肢及后背。又用七根桃木钉,分别钉入尸身周围的土地,布成一个简易的阵势。
“抬去后山老林子深处,找棵老槐树,树朝北的阴面,挖个九尺九的深坑。坑底先铺一层香灰,再铺一层朱砂。把他头朝下脚朝上倒着埋进去!记住,入土前,用这沾过黑狗血的麻绳把他捆结实了,嘴里塞上这枚铜钱。埋土时,所有人背过身去,不准回头!填平后,在上面给我撒满糯米,插上三炷柏香,香燃尽了才能走!”
刘神婆语气极其严厉,“此后三年,每年今日,都要在此处焚香烧纸,祭拜山神土地,祈求镇压,万万不可间断!若不然……”她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警告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村民们哪敢怠慢,严格按照神婆的指示,战战兢兢地将满囤那具可怖的干尸处理了。
说来也怪,下葬过程中,明明晴空万里,老林子里却莫名刮起阵阵阴风,吹得人后脖颈发凉。填土时,似乎总能听到地下传来极其微弱、充满怨毒的抓挠声和呜咽声,但没人敢回头去看。
秀莲在刘神婆的调理下,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只是这场劫难耗尽了她的心神,她变得异常沉默寡言,偶尔望向村后老林子的方向,眼神里会流露出深深的恐惧。没多久,她就被娘家人接走了,再也没有回过王家庄。后来听说改嫁了,婆家人对她很好。
王家庄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那场诡异的祸事和满囤可怖的死状,成了村人心中无法磨灭的恐怖记忆。此后三年,每年到了那个日子,村长都会带着人,严格遵照刘神婆的嘱咐,去后山那棵老槐树下祭拜山神土地,从未敢间断。
只是据说,偶尔有晚归的村民,在路过村尾那片早已荒废、野草蔓生的院落时,似乎还能在深夜的寒风中,隐约听到男人恶毒的咒骂、女人压抑的啜泣,以及某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贪婪的吮吸声……
邪念招恶鬼,害人终害己。那深埋地下的怨毒与贪婪,或许并未真正平息,只是暂时被古老的仪式所禁锢,在黑暗中等待着下一个疏忽的契机。人心之恶,有时远比荒山野鬼更为恐怖,它们种下的因果,如同隐伏的毒蛇,终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反噬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