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张夹肉卷饼塞进竹篮时,指腹被滚烫的饼边烫得发红。她往指尖吹了口气,抬眼就见武大郎蹲在摊前,正用粗糙的手掌给流浪儿分剩饼,那孩子约莫七八岁,脏得像块煤球,却把饼渣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小口小口嚼着,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琉璃。
“大郎,收摊了。”她扬声喊,竹篮往臂弯里一挎,铁链似的铁钩在篮沿“哐当”撞了下。这钩子是她新做的,专用来挂在扁担头,免得卷饼被挤压变形——自从改良了馅料,把猪肉末和炒香的芝麻混在一起,卷饼成了阳谷县的新宠,连县太爷家的小厮都天天来排队。
武大郎应声站起来,膝盖“咔嗒”响了声。他比刚认识时壮实了些,脊背也挺直了寸许,只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袖口还是磨出了毛边。“媳妇,今、今天挣了多少?”他搓着手问,指缝里还沾着面粉,那是早上揉面时蹭的。
潘金莲把钱袋往他手里一塞,沉甸甸的。“自己数。”她故意逗他,眼尾却瞥见街角闪过几个熟悉的身影——西门庆家的恶奴,头前那个歪戴帽子的,上回被她用擀面杖打跑过。
武大郎的手顿了顿,钱袋差点脱手。“他、他们又来了?”他声音发颤,却把钱袋往怀里一揣,顺手抄起旁边的扁担,“媳妇,你先走,俺拦着。”
潘金莲按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厚茧,那是常年揉面磨出来的。“怕啥?”她挑眉,从竹篮底下抽出个小账本,封面用麻线缝了又缝,“咱有这个。”
说话间,西门庆已摇着扇子晃过来,绸衫上的牡丹绣得比姑娘家的还艳。“武家娘子,几日不见,这卷饼生意越发红火了。”他眼神黏在潘金莲身上,像沾了蜜的苍蝇,“不如归顺了我,保你日日有肉吃,不用跟着这三寸丁受苦。”
旁边的恶奴哄笑起来,有个瘦高个还推了武大郎一把:“听见没?赶紧把媳妇献出来,西门大官人还能赏你个活计。”
武大郎踉跄着站稳,脸涨得通红,扁担攥得咯吱响:“你、你胡说!俺媳妇是好人!”
“好人?”西门庆嗤笑,扇子往卷饼上一点,“谁知道这饼里掺了啥迷魂药,不然怎么人人抢着买?”他突然提高嗓门,“大家快来看啊!这武大郎的饼不干净,吃了要拉肚子的!”
几个排队的客人犹豫着退了步,有个老太太还把刚买的卷饼扔在了地上。
潘金莲心头火起,却没动怒,反而翻开账本冲围观的人扬了扬:“各位街坊看看,这是每日买面粉、猪肉的账,李记粮铺的王掌柜、张屠户的肉票,都在这儿画了押。西门大官人说饼不干净,敢问是哪日哪时,哪位吃坏了肚子?官府验了吗?有凭证吗?”
她声音清亮,账本上的墨迹条条分明,王掌柜的朱红手印在太阳底下格外显眼。
西门庆的脸僵了僵:“我、我是听说的!”
“听说的就能来砸人家饭碗?”潘金莲往前一步,把武大郎护在身后,“上回你家恶奴抢我家摊车,赔的钱还记在这儿呢;前儿你让账房来偷学配方,被抓个正着,要不要我把人证叫来?”她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还是说,你见不得我们穷人过好日子,非得把人逼死才甘心?”
围观的人议论起来,有个卖菜的大婶喊道:“俺天天买她家卷饼,吃了半个月,好得很!”“就是,西门庆上回还强买了刘寡妇的菜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