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家的墙不算高,潘金莲踩着砖缝翻进去时,裙摆被钩破了个角。后院的酒气浓得呛人,账房的窗果然虚掩着,里面还亮着灯。她屏住呼吸爬进去,墨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桌上的账本摊开着,墨迹还没干透。
“呵,倒是省了我翻的功夫。”她拿出炭笔,飞快地往带来的纸上拓——记着“四月初三,买通衙役三十两”“五月初七,私吞赈灾粮五石”的那几页,拓得手指发黑。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她慌忙躲到书架后,正撞见西门庆醉醺醺地进来,手里还捏着个酒葫芦。
他对着账本嘿嘿笑,手指点着其中一行:“小娘子……等我把武大郎那矮子除了,看你还能往哪跑……”
潘金莲的指甲掐进掌心,书架上的书滑下来一本,“啪”地砸在地上。
西门庆猛地回头:“谁?!”
她没应声,抓起桌上的砚台就往他脸上砸,趁着他捂脸的功夫,翻窗就跑。身后传来恶奴的叫喊,她在巷子里狂奔,青布头巾跑掉了也顾不上,直到撞进个熟悉的怀抱——是武大郎,他举着烧火棍,身后跟着李都头和几个衙役。
“抓住他!”李都头大喊着带人冲进西门庆家,潘金莲靠在武大郎怀里喘气,看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芝麻饼,忽然笑出声。
“笑啥?”武大郎的手还在抖,却把她往怀里紧了紧。
“笑你。”她抬起沾着炭黑的手指,在他鼻尖点了点,“嘴里塞着饼喊李都头,活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
武大郎也笑了,把剩下的半块饼塞进她嘴里,饼渣掉在两人衣襟上,混着夜风的凉,甜得人心头发烫。远处传来衙役的呵斥声,潘金莲舔了舔嘴角的芝麻,忽然觉得,那些被踩碎的炊饼、被骂过的“矮子”,都成了此刻怀里最暖的东西。
天快亮时,李都头来敲门,手里拿着从西门庆账房搜出的账本,脸色铁青:“这狗东西,不仅贪赈灾粮,还私通盗匪……”他把账本递给潘金莲,“你拓的这些,正好对上。”
潘金莲翻到其中一页,忽然指着行小字给武大郎看:“你看,他记着‘武松案,送知县银五十两’——咱弟有救了!”
武大郎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头,眼眶红得像熬了夜。晨光从门缝挤进来,照在两人沾着面粉和炭黑的脸上,像幅没画完的画,却比任何工笔重彩都要鲜活。
“大郎,”潘金莲把拓下来的纸叠好,塞进他怀里,“咱明儿做甜口的炊饼吧,多加糖。”
“哎。”武大郎应着,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跳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像两只终于能伸直腰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