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火(1 / 2)

潘金莲把最后一页账册抚平时,烛火正舔着灯芯,把“西门庆”三个字映得发黑。她指尖蘸着朱砂,在那行“五月十二,强买炊饼二十斤未付钱”的记录旁打了个叉——今早西门庆的管家终于把欠了半月的铜钱送来,铜板上还沾着点酒气,像是从赌桌上直接摸来的。

“媳妇,面发好了。”武大郎抱着面盆进来,粗布褂子上沾着面粉,鼻尖蹭了点白,像只刚滚过雪地的刺猬。他把盆往案板上放时,手腕的旧伤被抻得发疼,下意识缩了缩,却被潘金莲眼尖瞥见。

“别动。”她放下账册拽过他的手,掌心的茧子磨得她指腹发涩。那道被西门庆家恶奴用木棍砸出的伤疤还泛着红,是上个月护着她抢回摊位时留下的。潘金莲往伤处呵了口气,从针线笸箩里翻出猪油膏,指尖打着圈揉开,“说了让你别硬扛,偏不听。”

武大郎喉结滚了滚,想说“护媳妇不叫硬扛”,却被她揉得痒,憋出半声笑:“痒……”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酒坛砸在地上。

潘金莲立刻吹灭烛火,拽着武大郎往灶台后躲。柴草堆里的寒气钻进衣领,她贴着他后背,能清晰地数着他快得发慌的心跳。院门外的骂声越来越近,是西门庆带着醉意的嘶吼:“武大郎!把你媳妇交出来!”

“他咋来了?”武大郎的声音发紧,手在黑暗里摸索,摸到根烧火棍就攥得死紧,“媳妇你从后窗走,我拦着他。”

潘金莲按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飞快地写“别”。她贴着他耳朵,气息混着灶膛的热气:“他喝多了,是来撒酒疯的。”果然,外面传来碗碟碎裂声,夹杂着恶奴的劝架:“官人咱回去,犯不着跟这矮子置气……”

等院外的脚步声远了,潘金莲才敢重新点灯。昏黄的光里,武大郎的手还在抖,烧火棍被捏出几道指痕。她忽然把账册往他面前一推,指着其中一页:“你看,三月到五月,他来闹了七回,每次都在你去码头送饼的时候——他是故意的。”

武大郎的指节捏得发白:“俺知道……俺这就去找他理论!”

“理论?”潘金莲把账册合上,声音冷得像井里的水,“你去了,他正好让恶奴打断你另一条腿。”她从灶台角拖出个木箱,里面是用油布包好的东西,解开时,十几枚铜钱滚出来,沾着点暗红——是她偷偷攒的,每枚都用胭脂染了个小点,“这是他每次闹事时,我捡的他恶奴掉的铜钱,上面有他家铺子的火漆印。”

武大郎愣住了,看着那些铜钱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还有这个。”潘金莲又掏出张纸,是她托人画的西门庆家后院图,用炭笔圈出个小角,“他家账房就在这,今晚他醉成那样,账房定是没锁。”

“你要干啥?”武大郎的声音发颤。

“不干啥。”潘金莲把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他怀里,指尖划过他胸口的补丁,“你只消在街口盯着,见着巡夜的李都头就喊他来‘抓贼’——就说听见西门庆家有动静,像进了贼。”她顿了顿,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这是刚烤的芝麻饼,你边等边吃,别让肚子叫出声。”

武大郎捏着那包饼,手心全是汗。他看着潘金莲往头上裹了块青布,把炭笔和小刀塞进袖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媳妇,咱不冒这险……”

“险?”潘金莲笑了,眼里的光比烛光还亮,“咱天天被他堵着骂‘三寸丁’,摆摊被掀,炊饼被踩,这日子不更险?”她掰开他的手,在他掌心拍了拍,“放心,我只看,不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