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看着他冻得发紫的指尖,忽然想起昨夜他翻箱倒柜找铜板的样子。油灯下,他从棉裤夹层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攒了半年的碎银,加起来刚好够给武松请讼师的定金。“俺弟那案子,有这钱或许能翻过来。”他当时的声音,像被风刮过的窗纸,又薄又颤。
“进屋吧。”她把菜刀放回案板,声音软了些,“雪要下大了。”
灶膛里的火重新旺起来,映得账本上的字迹暖融融的。潘金莲翻到记着“西门庆 欠肉钱三百文”的那页,笔尖顿了顿,添了行小字:“李四 恶奴 记仇”。武大郎正给小石头喂米酒,孩子呛得咳嗽,他就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后背,动作温柔得不像个卖力气的汉子。
“媳妇,”他忽然抬头,鼻尖沾着点米酒渍,“你说……二弟能回来不?”
潘金莲往灶里添了块松木板,烟气腾起来,模糊了他眼角的细纹。她想起穿越前看过的《水浒传》,武松血溅鸳鸯楼的惨烈,可现在,武松的案子分明有了转机——她托讼师带的信里说,找到个当年被屈打成招的证人。
“能。”她肯定地说,把刚算好的账推给他看,“等开春卖了酱肉烧饼,再凑五十文就能请第二个证人了。到时候让武松回来给咱看摊,他那身本事,看谁还敢来捣乱。”
武大郎的眼睛亮了,像落了星子在里面。他伸手想碰账册,又怕手上的灰弄脏了纸,只在半空停了停,转而抓起面团揉起来。“俺多做两笼咸口的,配酱肉正好。”
檐下的冰棱又掉了几块,砸在雪地上闷响。潘金莲看着武大郎揉面的背影,忽然觉得这破屋也没那么冷了。灶台上的甜面酱咕嘟冒泡,小石头捧着饼坐在灶门口,睫毛上沾着点火星灰,像只刚破壳的雏鸟。
她翻开新的一页账册,提笔写下:“腊月廿三,添新徒一名,管饭,不支钱。”写完觉得好笑,又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在旁边。
雪真的下大了,簌簌地落着,把屋顶的破洞都盖住了。潘金莲往武大郎手里塞了个暖炉——那是用旧铜盆改的,装着炒热的粗盐,能焐一整夜。“揉慢点,别累着。”
“不累。”他憨憨地笑,“等二弟回来,咱把摊挪到街口,那儿人多。”
“嗯。”她应着,往账册上又添了句,“明日 备 松柴 五斤 温酒。”
灶膛的火光漫出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像两棵挨在一块儿的树。小石头已经靠着灶台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饼。潘金莲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轻轻盖在孩子身上,棉袄上还留着刚才武大郎蹭的草木灰印子,在昏黄的光里,倒像朵正在慢慢开的花。
她忽然想起穿越那天,手里攥着的半块面团。那时只觉得天塌地陷,可现在看着账本上慢慢变厚的进项,看着武大郎越来越稳的揉面手法,看着小石头安稳的睡颜,倒觉得这日子像发起来的面团,虽慢,却实实在在地鼓了起来。
“大郎,”她轻声说,“明早做糖包吧,多放糖。”
“哎!”武大郎应得响亮,面团在他掌心里转得飞快,像个听话的陀螺。
雪还在下,可灶膛里的火旺,账册上的字暖,连檐下的冰棱,似乎都在悄悄融化成水,等着开春的风,把这烟火气吹得更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