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声的证言(上)
世界像一台信号不良的旧电视机,充斥着扭曲的噪音和混乱的雪花。
张淑芬僵立在原地,耳畔是尖锐的耳鸣,盖过了周遭一切的喧哗。
人们杂沓的脚步声,惊慌的呼喊,担架沉重的落地声……
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刚才阿秀倒下的地方。
那摊血,暗红色,黏稠的,正缓慢地在地面的灰尘中洇开,像一朵狰狞的、骤然绽放的恶之花。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混合着灰尘的腥气,呛得她喉咙发紧,几欲作呕。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在一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触碰那冰冷螺丝时的触感,还有……还有那金属扳手上沾着的、从阿秀额角蹭到的一点温热和湿滑。
那是阿秀的血。
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让让!都让让!医生来了!”
有人高声喊着,人群被分开一条通道。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厂医提着药箱匆匆跑来,蹲下身,快速检查着阿秀的状况。
他的动作麻利,眉头却紧紧锁着。
“颅脑外伤,意识丧失,需要立刻送医院!”
厂医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工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却又动作迅速地将阿秀抬上担架。
阿秀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脸色苍白如纸,那双曾经明亮又带着一丝了悟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张淑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担架。
她看到阿秀垂落的手,那只手曾经灵巧地操控着纺织机,也曾温柔地拍过她的肩膀。
此刻,它软软地晃动着,像一段失去生机的枯枝。
“怎么回事?好好的柜子怎么会倒?”
一个带着惊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不高,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张淑芬紧绷的神经。
“是啊,这排柜子用了多少年了,从来没出过事……”
“阿秀刚才就在柜子前面拿东西……”
“淑芬,你不是也在吗?你看见怎么回事了吗?”
有人突然将话头引向了沉默不语的张淑芬。
唰地一下,所有的目光,或疑惑,或关切,或探究,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张淑芬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僵硬得像块石头。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强迫自己转动眼珠,看向问话的人,是同一个车间,平时还算熟悉的赵大姐。
“我……我……”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没太看清……我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回头……回头阿秀就……”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避开了赵大姐探寻的目光,低下头,盯着自己那双沾了灰尘的塑料凉鞋。
谎言像一层黏腻的汗,瞬间布满了她的全身。
“吓坏了吧?”
赵大姐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看你脸白的。这事出的……太突然了。”
这时,车间的王主任和厂里管安全生产的副厂长李建国也闻讯赶来了。
李副厂长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他看着被抬走的担架,又扫视了一圈混乱的更衣室,最后目光落在那倒塌的、柜门扭曲变形的更衣柜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