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国栋身上。李妍紧张地看着父亲,生怕他再被对方律师的花言巧语所扰。
陈小雨也抬起了头,眼神复杂。
李国栋缓缓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压迫感。
他没有再看钱律师,而是转向法官,然后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自己面前那份最终确认的财产清单上。
那串长长的数字,曾经代表着一个安稳的未来,一个家庭的希望,如今却沾满了阴谋、背叛和死亡的气息。
“法官,各位,”
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这笔钱,是拆掉了我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换来的。那房子里,有我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温度,也有后来…灌进来的污泥浊水。它买断的是地皮,买不断的是记忆,更洗不干净这钱上沾的血和脏。”
他停顿了一下,从随身带来的旧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印着“阿尔茨海默症及精神疾病关爱基金会”字样的宣传册,册子边角已经磨损。
这是他前几天在张淑芬所在的疗养院等待探视时,无意中在宣传架上拿的。
“这场噩梦,始于人心里的病,终于法律上的判。但病根还在,像野草,烧不尽。”
他将宣传册轻轻放在法官面前的桌上,
“我决定,将我个人获得的这笔拆迁补偿款中,拿出相当一部分——具体数额,我的律师会后续与基金会确认——捐献给这个基金会。”
话音落下,满室皆惊。
钱律师的眼睛猛地瞪圆,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脱口而出:
“李先生!您…您这是…这不符合常理!您自己也需要生活,您的子女…”
“我的生活,不需要靠这笔沾着毒的钱来维持体面。”
李国栋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我的儿女,他们更需要的,是一个能抬起头走路的父亲,一个不再被噩梦纠缠的家,而不是一堆用痛苦换来的、冰冷的数字。”
他转向法官,眼神恳切而坚定:
“这笔捐款,只有一个心愿。希望这些钱,能多帮助几个被困在精神疾病牢笼里的人,让他们得到更及时、更专业的治疗和看护;希望这些钱,能多支持几个像阿尔茨海默症这样的研究项目,让未来的人,少一些无法挽回的遗憾;也希望这些钱,能多唤起一点社会的关注和理解,让悲剧…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希望悲剧,能少一点。”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重如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妍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她捂住嘴,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看向父亲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心疼和一种模糊的骄傲。
陈小雨怔怔地看着李国栋,又看看那份宣传册,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只是用力地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
法官肃然起敬,郑重地点点头:
“李先生,您的意愿非常明确,也非常…令人敬佩。法院会尊重并协助执行您的捐赠决定。这份心意,比任何金钱都更有分量。”
钱律师彻底哑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收拾起桌上的文件,讪讪地说了句“后续事宜再联系”,便匆匆起身离开了调解室,背影甚至有些狼狈。
走出法院大门,午后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李国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气息穿过胸膛,带着尘埃落定后的空茫,也带着一丝卸下千斤重担的微颤。
钱,那笔曾象征毁灭也象征重生的巨款,已被他亲手斩断了与过去最肮脏部分的联系。
剩下的,足够他和孩子们开始新的、清白的生活。
“爸…”
李妍挽住他的胳膊,声音还带着哭过的鼻音,眼神却亮晶晶的,
“你刚才…真好。”
她找不到更贴切的词。
李国栋拍了拍女儿的手,目光落在跟在后面几步远的陈小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