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明说,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沈啸心中最敏感、最多疑的神经——派系倾轧。
沈啸猛地抓过那张信笺,迅速展开。上面只有一行用报纸剪贴拼凑的字:“水厂乃民生之基,毁之恐失民心,亦坏和谈大局。”
没有落款,但字里行间暗示的“和谈”,以及那剪报字体隐约透露的风格,都巧妙地指向了与沈啸素有嫌隙、且近期与日本方面某些“温和派”走得很近的另一个军统实权人物——张仁海副局长!
这封信,自然是顾清影利用“过目不忘”的本事,模仿张仁海手下惯用的剪报拼贴手法,以及他们那一派系说话惯常的冠冕堂皇口吻,精心伪造的“证据”!
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一个完美的、符合沈啸猜忌方向的“真相”!
果然,沈啸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本就与张仁海势同水火,一直在暗中较劲。如果张仁海为了所谓的“和谈”大局(实则是争功夺利),为了拱道自己,而屡次破坏他的行动...这完全说得通!
相比之下,顾清影这个“日本贵族遗孤”虽然可疑,但其能量和动机,似乎都比不上内部政敌的捅刀来得直接和致命!
“张、仁、海!”沈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中杀机暴涨。
顾清影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露出无奈与愤慨:“沈站长,我虽是为党国效力,但也深知城市稳定人民安居之重要。有些人为一己私利,置大局于不顾,甚至不惜损害党国长远利益,实在令人不齿!炸毁水厂,除了激怒民众,给共军留下煽动口实,还能有什么好处?望沈站长明鉴,阻止这等蠢事!”
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把自己摘了出来,又狠狠踩了“张仁海”一脚,同时再次强调了炸水厂的弊端。
沈啸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一方面,对张仁海的怒火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另一方面,职业特务的多疑让他对顾清影仍保留着一丝警惕。
但眼下,阻止张仁海“捣乱”,揪住他的把柄,显然比追究一个身份敏感的日本籍女人更重要!
“好!很好!”沈啸猛地将信笺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阴冷的目光扫过顾清影,“竹内小姐,这件事,沈某记下了。若查明属实...哼!”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狠厉不言而喻。
“我们走!”他猛地转身,对身后的手下喝道,带着一身戾气,匆匆离去。炸毁水厂的命令,显然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
看着沈啸一行人消失在舞厅门口,顾清影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后背竟已惊出一层冷汗。
好险!
若非她提前布局,伪造了这封关键的信件;若非她精准把握了军统内部派系斗争的脉络;若非她临危不乱,将祸水成功引向沈啸的政敌...今天这道死局,她恐怕难以脱身。
水厂,暂时保住了。
她端起桌上那杯未曾动过的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浪潮。
危机,只是暂时解除。沈啸不是傻子,他冷静下来后,未必不会重新审视今天的种种。与张仁海的斗争,也可能会让这条毒蛇变得更加疯狂和不可预测。
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她抬眼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