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七年九月,济南城外炮火连天。
硝烟弥漫的国军前沿指挥所里,收音机正滋滋播放着南京方面的捷报,称济南城防固若金汤。顾清影穿着一身得体的国军校官制服,指尖轻轻划过沙盘上标注的城防工事,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固若金汤?”她心中冷笑,“王耀武怕是还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城防布置,此刻正一字不差地摆在华东野战军司令部的案头吧。”
三天前,她以国防部二厅特派督查员的身份,随督导组抵达济南。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和恰到好处的“关心”,她不仅拿到了完整的城防图,更从守军将领的只言片语中,摸清了兵力调配和火力配置的细节。
“顾专员,外面危险,您还是回指挥部吧。”一个年轻参谋好意提醒。
顾清影回以温婉浅笑:“无妨,我只是想亲眼看看前线将士是如何浴血奋战消灭共军的。”她抬手拢了拢被炮火气浪吹乱的鬓发,露出纤细手腕上那支精致的伯爵腕表——表盘内侧,微型相机早已记录下了一切。
突然,刺耳的防空警报撕裂长空!
“共军炮击!隐蔽——!”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踵而至,指挥所剧烈摇晃,尘土簌簌落下。一片混乱中,顾清影被人群裹挟着冲向防空洞,却在拐角处与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男人擦肩而过。
就在那一瞬间,对方粗糙的手指极快地从她指尖掠过,取走了那支腕表。同时,一个冰冷细小的物事滑入了她的掌心——一枚新的微型胶卷。
陈默!
哪怕他脸上涂满油污,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她也绝不会认错那双深邃的眼睛。
没有片刻停留,两人如同从未交汇的平行线,迅速被人潮冲散。顾清影紧紧攥住掌心的胶卷,那里是华东野战军急需的,国军最新调整的炮兵阵地坐标和预备队部署方案。
她心跳如鼓,却面不改色。转身的刹那,却猛地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顾专员,受惊了。”沈啸冰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牢牢锁住她刚刚与陈默交错的手。
顾清影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魂未定:“沈...沈站长?您怎么在这里?”她顺势扶住沈啸的手臂,指尖因“惊吓”而微微颤抖,巧妙掩饰了掌心的异样。
沈啸没有推开她,反而就势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向相对安全的角落,目光却如探照灯般扫视着她苍白的脸:“国防部派我来督查城防。倒是顾专员,刚才似乎与人相谈甚欢?”
“沈站长说笑了,”顾清影蹙起秀眉,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和后怕,“炮火连天的,我慌不择路,撞到了那位工兵师傅而已。您看,我这手腕都被撞红了。”她抬起方才被陈默触碰过的手腕,果然泛起一道红痕,那支伯爵腕表也不见了踪影,“表带好像也断了,真是倒霉。”
她主动提及“丢失”的腕表,反而打消了沈啸一部分疑虑。沈啸盯着她看了几秒,阴鸷的目光稍缓,但揽在她腰间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收得更紧。
“一块表而已,回头我送你更好的。”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外面危险,跟紧我。”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报告!外城...外城永固门失守!吴化文...吴化文他战场起义了!”
指挥所内瞬间死寂,随即一片哗然!
永固门是济南外城核心防线,吴化文部起义,意味着整个外城防御体系门户大开!
顾清影心中狂喜,情报起了作用!华东野战军抓住了这个致命缺口!但她脸上却瞬间血色尽失,紧紧抓住沈啸的衣袖,声音发颤:“沈站长,这...这可如何是好?”
沈啸脸色铁青,猛地推开她,冲到通讯台前咆哮:“接内城王司令!快!”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起义的消息像瘟疫般瓦解着守军的意志。
顾清影趁此机会,迅速退到角落,借着身体的掩护,将掌心的微型胶卷塞进了制服第二颗纽扣背后的暗格里。完成这一切,她才仿佛脱力般靠在墙上,完美扮演着一个受惊过度的文职军官。
然而,她没注意到,远处沈啸一边对着电话怒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过她。他看得分明,刚才那个“工兵”的身手绝非普通士兵,而顾清影那一瞬间的镇定,也绝非常态。
炮火更加猛烈了,共军的攻势如同潮水,随着吴化文起义带来的防线缺口,汹涌灌入济南城。
“撤!向内城撤退!”命令层层下达,指挥所开始紧急转移。
顾清影跟随人群乘车撤往内城。透过车窗,她看到溃退的国军士兵,也看到城内百姓惶恐不安的脸。一座千年古城,正在战火中呻吟。
她闭上眼,指节微微发白。情报已经送出,攻城战役进展顺利,这意味着更多的战士可以活下来,这座城市也能更快获得新生。这背后是她与陈默,是无数隐没在黑暗中的同志,用生命风险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