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古寺老僧(1 / 2)

离开竹林后,赵南依旧是徒步赶路。他没选大道,专挑山间小径走,渴了就喝山涧水,饿了就啃几口干粮,夜里要么宿在破庙,要么找棵大树倚着歇脚。这日午后,天阴着,飘着些零星小雨,他正沿着一条布满青苔的石阶往上走,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钟声——“咚——咚——咚——”,声音不洪亮,却格外悠远,像石子投进静水,在心里漾开圈圈涟漪,连身上的疲惫都淡了几分。

他顺着钟声的方向走,又拐过一个山坳,就看见前方半山腰上立着一座寺庙。红墙斑驳,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山门是两扇旧木门,门框上的铜环生了锈,门楣上挂着块黑檀木牌匾,上面刻着“栖霞寺”三个字,漆皮脱落,却透着股岁月沉淀的古朴。寺前有棵老槐树,树干要两人合抱,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展开,叶子被雨水打湿,绿得发亮,树下落了一地碎叶,没人打扫。

赵南走上前,轻轻推开木门,“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寺内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院子不大,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里长着些杂草;正对着山门的是大雄宝殿,殿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供奉的佛像,佛像上蒙着层薄灰,却依旧庄严肃穆;两侧是配殿,左边挂着“禅房”的木牌,右边挂着“斋堂”的木牌,都显得有些陈旧。

“施主可是要借宿?”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赵南回头,见是个穿着灰色僧袍的中年僧人,个子不高,面容和善,手里提着个水桶,应该是刚从井边回来。僧人走到他面前,双手合十行礼:“贫僧慧明,是这栖霞寺的知客僧。近来天雨路滑,施主若不嫌弃,可在寺中暂住几日,等雨停了再赶路。”

赵南也拱手回礼:“在下赵南,多谢慧明师傅收留。只是叨扰贵寺,实在过意不去。”

“施主客气了。”慧明笑了笑,引着他往禅房走,“寺里人少,只有几位老僧和两个小沙弥,平日里清净得很,施主住下正好添些人气。只是条件简陋,施主莫要嫌弃。”

禅房在配殿西侧,是间不大的屋子,里面摆着一张木板床、一张小桌和两把椅子,床上铺着干净的粗布被褥,墙角堆着些柴火。慧明把水桶放在门口:“施主先歇着,晚些时候贫僧再来叫施主用斋。若需要什么,就到前院找贫僧便是。”

赵南谢过慧明,待他走后,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坐在床边闭目养神。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伴着远处偶尔传来的钟声,心里格外平静。他想起在青石镇的热闹,在竹林的清雅,再看这古寺的宁静,只觉得红尘百态,各有滋味,每一种体验,都是对道心的锤炼。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院子里传来“唰——唰——”的声音,像是扫帚扫过地面。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只见一个老僧正拿着扫帚在扫院子里的落叶。老僧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土布僧袍,僧袍袖口和下摆都打了补丁;他须眉皆白,长长的眉毛垂到脸颊,头发稀疏,用一根木簪束着;面容枯槁,脸上布满皱纹,像是被岁月刻满了痕迹;手里的扫帚是竹制的,帚柄磨得光滑,显然用了很多年。

老僧的动作很慢,弯腰,扫帚轻轻贴在青石板上,从山门往大殿的方向扫,一下一下,不疾不徐。青石板上落了些被雨水打落的槐叶,还有几粒石子,他扫到槐叶,就小心地把叶子归到一起,堆在墙角;扫到石子,就弯腰捡起来,轻轻放在旁边的石臼里,生怕石子磕到石板,发出声响。他的眼神很专注,只看着眼前的地面,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手里的扫帚和脚下的青石板,外界的雨声、风声,甚至赵南的目光,都与他无关。

赵南看了很久,直到老僧扫到大殿门口,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明明动作很慢,也没干什么重活,他却还是出了汗。擦完汗,他又拿起扫帚,转身往山门的方向扫回去,这次扫的是刚才没扫到的边角,依旧是一样的慢,一样的专注。

晚饭时,赵南在斋堂见到了慧明和两个小沙弥。小沙弥一个叫觉能,一个叫觉远,都只有七八岁,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赵南。斋饭很简单,一碟咸菜,一碗糙米饭,还有一盆野菜汤,却做得很干净。

席间,赵南忍不住问慧明:“慧明师傅,下午在院子里扫地的那位老僧,不知是哪位师傅?”

慧明往嘴里扒了口饭,笑着说:“施主说的是慧觉师叔吧。师叔是寺里辈分最高的老僧,已经在寺里住了四十多年了。”

“四十多年?”赵南有些惊讶,“听慧明师傅说,寺里人少,慧觉师傅为何每日都要亲自扫地?让小沙弥帮忙便是。”

觉能抢着回答:“我们想帮师叔扫地,可师叔不让!他说扫地是他的事,要自己来。”

慧明摸了摸觉能的头,对赵南解释道:“慧觉师叔自三十年前起,就每日扫地,从山门扫到大殿,再从大殿扫回山门,日复一日,从未间断。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寒冬酷暑,都从未停过。我们劝过他,说他年纪大了,该歇歇了,可他总说‘扫地也是修行’,我们便不再劝了。”

“扫地也是修行?”赵南喃喃自语,心里忽然想起在龙泉古镇打铁的欧炎,欧炎说“器有魂,持器之心最重要”;又想起在绣坊的薛娘子,薛娘子说“一针一线,守得住平淡才是真”,如今慧觉老僧说“扫地也是修行”,这些看似平凡的小事,似乎都藏着修行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