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星辰”,则代表着仰望星空,布局前沿,捕捉下一轮技术革命的曙光。他在白纸的另一端,郑重地写下了几个在当时的中国看来还略显超前、却让他每每思及便心跳加速的词汇:“互联网(Inter)”、“移动通信(GS\/cdA)”、“数字多媒体技术”。
上次在北京参加那个技术研讨会,专家关于全球互联网(当时还多被称为Inter)发展的介绍,虽然语焉不详,国内接入节点更是凤毛麟角,却在他心中播下了一颗种子。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能够将全球所有计算机连接起来的、无形的、颠覆性的未来网络世界。陈浩负责的局域网管理软件,或许就是华通往这个宏大未来的一颗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种子,是练习“网络”内功的起点。
他决定,在即将筹建的联合实验室的长期研究课题中,必须加入对tcp\/Ip网络协议栈、早期路由器\/交换机技术的跟踪、分析与仿制研究。同时,他给新成立的、由他直接领导的“战略预研部”下达了第一个长期任务:开始系统性地搜集、整理、编译国外关于互联网技术标准、商业模式和发展动态的最新情报,形成内参简报,哪怕很多概念和技术目前在国内尚无应用场景,看起来如同天书,也要坚持积累,等待“水滴石穿”的那一天。
他还注意到了多媒体技术的巨大潜力。图像、声音的处理与计算机的深度融合,他预感到这必将催生全新的应用和巨大的市场。他大笔一挥,批示给那个在上一轮经济寒潮中被收缩、如今已重新激活的“多媒体技术预研组”增加了额外预算,要求他们开始着手研究基本的音视频压缩编码算法(如当时初露头角的JpEG, pEG-1),为将来可能出现的“多媒体电脑”时代,做好技术储备。
这些前瞻性的布局,就像是在一片未知的沃土上播种下未来的种子,分散投资,广种薄收。他知道,其中很多尝试可能因为技术路径错误、市场不成熟或自身能力不足而夭折,不会发芽。但只要其中有一两颗种子能够顽强地存活下来,沐浴到合适的阳光雨露,最终长成参天大树,就足以让华创在下一轮技术革命浪潮袭来时,占据一个有利的制高点,甚至拥有定义赛道的话语权。
窗外,墨蓝色的天幕边缘已经开始透出鱼肚白,渐变的色彩渲染着都市的天际线。王钦毫无倦意,一夜的深度思考,反而让他觉得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通透,仿佛擦去了遮蔽视野的迷雾。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林晓霞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了进来。她看着王钦眼中密布的血丝,以及桌上那写满密密麻麻思路和构图的巨幅白纸,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又是一夜没睡?昨天刚领完奖,也不给自己放松一下。”
王钦接过温热的牛奶,笑了笑,将面前那张承载着华创未来命运的“航海图”推到她面前:“领奖是过去时,翻篇了。这个,才是我们真正要面对的,也是值得我们全力以赴的将来。”
林晓霞放下托盘,俯身仔细地看着纸上的内容,她的眉头随着阅读的深入而微微蹙起,尤其是在看到那些需要巨额投入且回报周期漫长的规划时。但很快,她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她太了解王钦了,一旦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这种混合着极度理性与近乎偏执的坚定时,就意味着他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任何困难都难以阻挡。“我明白你的想法,王钦。但是……这投入会非常非常巨大,周期太长,风险也太高了。董事会那边,尤其是港资方,恐怕……”
“我知道。”王钦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锁定在窗外的晨曦上,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这些我都反复权衡过。但晓霞,有些事,总得有人率先去做,去投入。我们不能总是满足于追赶,满足于在别人制定的游戏规则里当一个优秀的‘玩家’。总有一天,我们必须尝试着去参与制定规则,去引领方向。哪怕这个过程无比艰难,哪怕我们最终只能在一个很小的领域,实现微不足道的引领,那也是一种突破,一种价值的体现。”
他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窗户。清晨微凉而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南方草木的清香和特区清晨特有的、蠢蠢欲动的活力气息。远方的海平面之上,朝阳正挣脱最后的束缚,喷薄而出,将漫天云霞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
“晓霞,你看。”王钦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一种能够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一直身处一个伟大的时代,但我感觉,对于华创,对于我们这群人来说,最好的时代,可能才刚刚揭开序幕。我们的战场,不应该也不甘心只局限于眼前这些电脑组装、板卡设计和应用软件集成。我们的未来,在更深、更底层的技术突破里,在更广阔、更未知的星辰大海之中。”
林晓霞默默地站到他的身边,与他一同望着眼前这幅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景象,然后又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男人被晨曦勾勒出的、坚毅而清晰的侧脸轮廓。她不再提出任何质疑,只是轻轻地,然而无比坚定地,握住了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无需再多言语,无论前路是荆棘密布还是巨浪滔天,她都会一如既往、毫无保留地支持他,陪伴他,去打下那块坚实的“基石”,去追逐那些遥远的“星辰”。
华创电子的新篇章,就在这个平静而又不平凡的清晨,被悄然翻开。它的目标,已经超越了成为一个成功的产品制造商或系统集成商,而是要努力蜕变成一个拥有核心底层技术驱动力的创新者,一个在未来科技版图上,能够留下自己印记、甚至参与定义某些游戏规则的真正玩家。
征程,依然漫长且充满挑战,但方向,已然在黎明之光中被清晰地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