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李素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手下意识地把那包着全家最后积蓄的手帕攥紧,藏到身后,“小钦,你要钱干啥?这……这可是……”
这可是你爸的药钱,是咱家最后的口粮钱啊!这话她没说出口,但眼神里写满了惊疑和拒绝。儿子刚醒过来,怎么突然问起钱,还要全部拿走?这不像他平时的性子。
王娟也怯生生地看着哥哥,小脸上满是困惑和一丝害怕。
王钦理解母亲的反应。在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时刻,任何一点风险都足以让这个脆弱的家庭崩溃。而原主“王钦”虽然老实,但毕竟只是个刚出校门的青年,从未表现出任何赚钱养家的能力和魄力。
他必须说服母亲。
他没有急着争辩,而是缓缓坐直了身体。高烧后的虚弱感还在,但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他的目光扫过家徒四壁的房间,听着里屋父亲压抑的咳嗽声,最后定格在母亲那饱经风霜、写满焦虑的脸上。
“妈,”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冷静,“爸的药不能断。刘大夫仁心,但也不能一直让人家垫着。厂里的补助,指望不上。”
句句都戳在李素芬最痛的心事上,她的眼眶瞬间又红了。
“光靠您糊纸盒,一天挣那几毛钱,够干啥?”王钦继续道,语气不是埋怨,而是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咱家欠的外债,也不是小数目了,年底了,人家也要过年。”
李素芬嘴唇哆嗦着:“那……那你说咋办?妈没本事……”
“我有办法。”王钦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眼神里透出的光芒让李素芬感到陌生,却又莫名地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你有啥办法?你能有啥办法?”李素芬不是不信儿子,是这事实在太难。一个半大孩子,能从哪里变出钱来?
“妈,您信我一次。”王钦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不是去乱花钱。我是要拿这钱当本钱,去赚更多的钱。两块多,足够当启动资金了。”
“启动……资金?”李素芬听不懂这个词,但她听懂了“本钱”和“赚钱”。
“你要去做买卖?”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可不能啊小钦!那是投机倒把!是要被抓进去的!咱家可经不起再出事了!”
在这个年代,“投机倒把”是一项严重的罪名,轻则没收财物批评教育,重则游街批斗甚至劳改。普通老百姓闻之色变。
王钦当然知道风险。但他更知道,历史的洪流已经悄然转向,某些禁锢正在慢慢松动。南方某些地方,民间的小规模交易已经暗流涌动。而在东北,所谓的“黑市”或“鸽子市”也一直以更隐蔽的方式存在,满足着人们计划外的生活需求。
风险与机遇并存。而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四十多年的眼界和认知,最擅长的就是在规则缝隙中寻找机会。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王钦放缓语气,试图安抚母亲,“我不是去倒卖紧俏物资,那才是大罪。我就去看看,有没有人需要换点粮票、卖点鸡蛋什么的,咱们用钱买回来,自己家也能吃点好的,给爸补补身子。如果有多的……就帮邻居捎带一点,换点跑腿钱。这顶多算是……互助。”
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可能的经济行为包装成邻里互助。这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性质。
李素芬显然不信,眼神里的恐惧并未消退:“那也不行!太危险了!万一被市管会的人逮住……”
“我会小心的。”王钦语气坚决,“妈,您看看这个家,看看我爸,再看看小娟。按部就班地等,等来的是什么?是催款单,是越来越稀的粥!我们必须冒点险,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
他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李素芬心上。她何尝不知道儿子说的是事实?只是长期的谨小慎微和恐惧让她不敢越雷池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