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卯日,北魏立贵人冯氏为皇后。冯皇后是辽西郡公冯朗的女儿;冯朗曾任秦、雍二州刺史,因罪被诛杀,冯皇后因此被没入宫中。
二月丁巳日,北魏皇帝立儿子拓跋弘为皇太子,先让他的母亲李贵人逐条写下托付兄弟的事项,然后依照旧例赐死李贵人。
甲子日,任命广州刺史宗悫为豫州刺史。按照旧例,府州内部议论事务,都要在签牌上直接叙述所议之事,设置典签官负责管理。南朝宋时,诸位皇子担任方镇长官的大多年幼,皇帝都派亲近的左右亲信担任典签,典签的权力逐渐加重。到这时,即使是成年的藩王镇守一方,或是寒门出身的官员出任州刺史,典签都能掌管政令的出入,掌握关键权力,刺史无法独自行使职权。宗悫担任豫州刺史时,临安人吴喜担任典签。宗悫施行的刑罚政令,吴喜常常多次违抗阻挠,宗悫大怒,说:“宗悫我年近六十,为国家拼死效力,才得到一个斗大的州郡,却不能再与典签共同治理!”吴喜跪地磕头,血流满面,宗悫才作罢。
这时,丁零族几千户人家藏匿在井陉山中做强盗,北魏选部尚书陆真与州郡联合出兵,将其讨伐消灭。
闰月戊午日,任命尚书左仆射刘遵考为丹阳尹。
癸酉日,鄱阳哀王刘休业去世。
太傅刘义恭因南兖州刺史西阳王刘子尚受到孝武帝的宠爱,想要避让他,于是辞去扬州刺史的职务。秋季七月,朝廷解除刘义恭的扬州刺史职务;丙子日,任命刘子尚为扬州刺史。当时火星停留在南斗星位,孝武帝废除了西州的旧官署,让刘子尚迁移到东城办公以镇住灾祸。扬州别驾从事沈怀文说:“上天显示异常,应当用德行来应对。如今即使空出西州官署,恐怕也没有益处。”孝武帝没有听从。沈怀文是沈怀远的兄长。
八月,北魏平西将军渔阳公尉眷攻打伊吾,攻克城池,俘获大量物资后返回。
九月壬戌日,任命丹阳尹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冬季十月甲申日,北魏皇帝返回平城。
丙午日,太傅刘义恭晋升为太宰,兼任司徒。
十一月,北魏任命尚书西平王源贺为冀州刺史,改赐爵位为陇西王。源贺上奏说:“如今北方的胡虏流窜不定,南方的叛寇凭借险要地势顽抗,边境地区仍需派兵防守。臣认为,除了犯有大逆不道、亲手杀人之罪的人,那些因贪污盗窃、过失犯罪应当被处死的人,都可以予以宽恕,将他们发配到边境戍守;这样一来,那些本已被判死刑的人能得到重生的恩惠,服徭役的人家也能获得休息的好处。”北魏高宗采纳了他的建议。过了很久,高宗对群臣说:“我采纳了源贺的建议,一年之内救活了不少人,边境的戍兵也增多了。你们每个人都像源贺这样,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恰逢武邑人石华告发源贺谋反,有关部门将此事上报,高宗说:“源贺竭诚为国效力,我为你们担保,他绝无此事。”随后下令仔细审讯查验,石华果然是诬告,高宗诛杀了石华,趁机对身边的人说:“像源贺这样忠诚的人,尚且免不了被诬陷诽谤,不如源贺的人能不谨慎吗!”
十二月,濮阳太守姜龙驹、新平太守杨自伦率领官吏百姓放弃郡城,投奔北魏。
孝武帝想要将青、冀二州的州府合并,一同镇守历城,参与议论的人大多表示反对。青、冀二州刺史垣护之说:“青州北部有黄河、济水,又有许多湖泊沼泽,不是胡虏想要进攻的地方;胡虏每次前来侵扰掠夺,必定经过历城。二州合并镇守,这是长远的策略。而且北部靠近黄河,前来归顺的人也容易到达。这样既能就近平息百姓的祸患,又能在远方彰显朝廷的威严,是安定边境的上策。”于是朝廷最终决定合并二州。
元嘉年间,官府铸造四铢钱,钱的轮廓、形制与五铢钱相同,铸造耗费的成本与利润相当,因此百姓没有私自盗铸的。等到孝武帝即位后,又铸造孝建四铢钱,这种钱形制薄小,轮廓不规整。于是私自盗铸的人增多,有人在铜钱中掺杂铅、锡;还有人裁剪、凿磨古钱,使钱变得更加薄小。地方官员无法禁止,因这一罪名被处死、免职的人接连不断。私自盗铸的情况愈发严重,物价暴涨,朝廷对此十分担忧。去年春季,朝廷下诏规定,凡是薄小、没有轮廓的钱都不得流通,民间因此骚动不安。这一年,始兴郡公沈庆之建议说:“应当允许百姓私自铸钱,郡县设立钱署,愿意铸钱的人家都居住在钱署内,统一规定钱的标准形制,杜绝掺杂伪劣的情况。去年春季禁止流通的新钱,可暂时允许使用,如今铸造的钱都要依照这个标准。每铸造一万钱,征收三千钱的赋税,严格检查私自盗铸的行为。”丹阳尹颜竣反驳说:“五铢钱的重量,在汉代就已确定,魏晋以来,没有谁能更改;这实在是因为货物价格已经均衡,更改钱的形制就会产生伪币。如今说去年春季禁止的钱可暂时使用;如果大小钱都能流通而不统一由官府铸造,那么谋取私利的诱惑极深,作伪的手段也会无穷无尽,私自铸钱、裁剪凿磨古钱的行为都无法禁止,财富还未充足,大钱就已用尽,几年之内,这些钱都会变成尘土。如今新的禁令刚刚施行,钱的形制还未统一,不久之后自然会平息,不值得陛下担忧;只有国库空虚,才是真正的大患。如今即使允许流通小钱,官府也没有增加赋税的道理;百姓虽然暂时富足,但无法解决官府的匮乏。唯有节省开支、去除浮华,专注于节俭,寻求富足的途径,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议论的人又认为“铜越来越难以获得,想要铸造二铢钱”。颜竣说:“议论的人认为国库空虚,应当更改铸钱的形制;天下的铜料稀少,应当减小钱的形制来解决当前的困境,赈济国家、安抚百姓。臣认为这种做法不可行。如今铸造二铢钱,放任这种新的薄小钱流通,对官府来说无法解决匮乏的问题,反而会让民间的奸巧之风盛行,天下的货物将会被损耗殆尽;即使严厉设立禁令,但利益巨大难以断绝,不出一二年,这种弊端就无法挽回了。百姓鉴于大钱被更改的教训,再加上畏惧近日的新禁令,市井之间必定会产生混乱。长远的利益没有看到,眼前的祸患却已经降临,富商得以获利,贫民陷入困境,这些都是不可行的理由。”于是朝廷停止了铸造二铢钱的计划。
北魏定州刺史高阳人许宗之贪得无厌,向百姓索取财物没有节制,深泽县百姓马超诽谤诋毁许宗之,许宗之殴打并杀死了马超,又担心马超的家人告状,于是上书诬告马超诋毁朝廷政事。北魏高宗说:“这一定是虚假的。朕作为天下的君主,马超对朕有什么怨恨而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许宗之害怕治罪而诬告马超。”经过查验,果然如此,高宗在都城南郊斩杀了许宗之。
这时,金紫光禄大夫颜延之去世。颜延之的儿子颜竣身居高位,权势显赫,凡是颜竣送来的物资供给,颜延之一概不接受,仍然穿着布衣、住着茅屋,生活简朴如同从前。他常常乘坐瘦弱的老牛拉的破车,遇到颜竣的仪仗队,就立刻退到路边避让。他常常对颜竣说:“我平生不喜欢见到权贵,如今不幸见到了你!”颜竣修建宅院,颜延之对他说:“好好去做,不要让后人嘲笑你的拙劣。”颜延之曾经早上前往颜竣家中,看到宾客满门,而颜竣还没有起床,颜延之大怒,说:“你从粪土之中崛起,登上云霄之上的高位,却立刻骄傲自满到这种地步,能长久吗!”颜竣遭遇父亲的丧事,刚过一个月,孝武帝就起用他为右将军,仍然担任丹阳尹。颜竣坚决推辞,呈上十封奏疏;孝武帝没有允许,派遣中书舍人戴明宝抱着颜竣登上马车,将他送到郡府任职,赐给他一套布衣,里面填充彩色丝线,派主衣官亲自为他穿上。
到了公元457年春季正月辛亥朔日,南朝宋更改年号,大赦天下。
壬戌日,北魏皇帝在崞山狩猎;戊辰日,返回平城。北魏任命渔阳王尉眷为太尉,录尚书事。
二月,北魏军队入侵兖州,直奔无盐县,击败了东平太守南阳人刘胡。孝武帝下诏派遣太子左卫率薛安都率领骑兵,东阳太守沈法系率领水军,前往彭城抵御魏军,两人都受徐州刺史申坦的调度。等他们赶到时,魏军已经撤离。在此之前,一群盗贼聚集在任城的荆棘丛中,世代为患,被称为“任榛”。申坦请求撤回军队讨伐他们,孝武帝批准了。任榛盗贼听闻后,纷纷逃散。当时正值天旱,人马都缺水乏粮,军队无功而返。薛安都、沈法系被处以“白衣领职”(保留官职但无俸禄)的处罚。申坦本应被处死,群臣为他求情,却无人能说服孝武帝。沈庆之在街市上抱着申坦痛哭道:“你无罪而死,我在街市上哭你,不久之后我也会随你而去!”有关部门将此事上报,孝武帝才赦免了申坦。
三月庚申日,北魏皇帝在松山狩猎;己巳日,返回平城。
北魏皇帝立弟弟拓跋新成为阳平王。
孝武帝自从守丧期满后,就变得奢侈荒淫、放纵无度,频繁兴修土木工程。丹阳尹颜竣作为孝武帝藩王时期的旧臣,多次恳切劝谏,毫无回避,孝武帝渐渐感到不悦。颜竣自认为才能足以济世,与皇帝的旧交情无人能比,应当在朝中长期执掌朝政;但他的建议大多不被采纳,于是怀疑皇帝想要疏远他,便请求外放任职,以试探皇帝的心意。夏季六月丁亥日,孝武帝下诏任命颜竣为东扬州刺史,颜竣这才大为恐惧。
癸卯日,北魏皇帝前往阴山。
雍州所管辖的地区有很多侨置郡县(为安置流民设立的郡县,无实际管辖疆域),刺史王玄谟上奏说:“侨置郡县没有实际的土地疆域,新旧郡县交错混杂,赋税征收不及时,请将其全部实行土断(将流民编入当地户籍)。”秋季七月辛未日,孝武帝下诏将雍州的三个郡十六个县合并为一个郡。郡县中的流民不愿意编入当地户籍,便散布谣言说王玄谟想要谋反。当时柳元景家族势力强盛,族中子弟大多在雍州担任二千石级别的官员,他们趁机附和谣言,想要讨伐王玄谟。王玄谟下令让州府内外保持安定,以消除众人的疑虑,同时派人疾驰上奏孝武帝,详细陈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孝武帝知道这是虚假谣言,派遣主书吴喜前往安抚王玄谟,并回复说:“你一个七十岁的老翁,谋反又能图什么呢!君臣之间的情谊,足以相互保全,姑且当作一个笑话,让你舒展眉头吧。”王玄谟性情严厉,从不轻易发笑,因此孝武帝用这句话调侃他。
八月己亥日,北魏皇帝返回平城。
甲辰日,南朝宋调任司空、南徐州刺史竟陵王刘诞为南兖州刺史,任命太子詹事刘延孙为南徐州刺史。起初,宋高祖刘裕留下遗诏,认为京口是战略要地,距离建康很近,除非是宗室近亲,否则不得驻守。刘延孙的祖先虽然与高祖同出一族,但高祖属于彭城支系,刘延孙属于莒县支系,从未按宗族辈分排序。孝武帝既已任命刘延孙镇守京口,便下诏让自己与刘延孙合为一族,让各位王侯都按长幼辈分排序。
孝武帝在宫廷之内毫无礼仪,不分亲疏、尊卑,荒淫之事流传到民间,无所不至。刘诞性情宽厚且有礼节,又在诛杀太子刘劭、丞相刘义宣的事件中立下大功,百姓私下都心向于他。刘诞聚集了许多有才能、有勇力的人,储备了精锐的士兵和锋利的武器,孝武帝因此对他既畏惧又猜忌,不愿让他留在京城,便派他镇守京口;又嫌他离京城太近,便将他改迁到广陵。因为刘延孙是孝武帝的心腹大臣,所以让他镇守京口以防范刘诞。
北魏皇帝将要向东巡视,冬季十月,下诏命令太宰常英在辽西黄山修建行宫。
十二月丁亥日,南朝宋改封顺阳王刘休范为桂阳王。
到了公元458年春季正月丙午朔日,北魏颁布禁酒令,酿酒、卖酒、饮酒的人都要被斩首;只有吉凶庆典的聚会,允许暂时解禁,但有明确的日期限制。北魏皇帝因为士民常常因饮酒引发争斗,甚至议论国家政事,所以颁布了这一禁令。同时增设内外候官,负责侦察各个部门及州、镇的官员,他们有时会穿着平民服装混杂在官府中,搜集百官的过失,有关部门会彻底追查,通过刑讯逼供获取认罪供词;百官贪污财物价值满二丈绢帛的,全部斩首。又新增法律七十九章。
乙卯日,北魏皇帝前往广宁温泉宫,随后巡视平州;庚午日,抵达黄山宫;二月丙子日,登上碣石山,观赏沧海;戊寅日,向南前往信都,在广川狩猎。
乙酉日,南朝宋任命金紫光禄大夫褚湛之为尚书左仆射。
丙戌日,建平宣简王刘宏因病辞去尚书令一职;三月丁未日,刘宏去世。
丙辰日,北魏高宗返回平城,修建太华殿。当时,给事中郭善明生性狡诈,劝说皇帝大规模兴修宫殿。中书侍郎高允劝谏说:“太祖当初建立都城,所营造的宫殿,必定选择农闲时节动工,何况国家建立已久,永安前殿足够举行朝会,西堂、温室足够宴请休息,紫楼足够登高远望;即使想要扩建修缮,也应当逐步进行,不可仓促行事。如今计划服役的士兵共有二万人,再加上年老体弱的人负责运送粮饷,又需要加倍的人手,预计半年才能完工。一个农夫不耕种,就有人会因此挨饿,何况四万人的劳役耗费,更是难以估量!这是陛下应当留心的事情。”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高允喜欢直言劝谏,朝廷政事有不妥之处,高允总会请求觐见,皇帝常常屏退身边的人等待他。有时高允从早到晚都在宫中,有时连续几天不出来;群臣都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他的言辞有时十分恳切尖锐,皇帝都不忍心听下去,命令左右侍从将他搀扶出去,但始终善待他。当时有人上书言辞激烈地攻击朝政,皇帝看完后,对群臣说:“君主和父亲是一样的。父亲有过错,儿子为什么不公开写信劝谏,反而要在私下里劝谏呢?这难道不是不想让父亲的过错暴露在外吗!对待君主,难道不应该这样吗!君主有得失,不能当面陈述,反而上表公开劝谏,想要以此彰显君主的短处,表明自己的正直,这难道是忠臣所为吗!像高允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忠臣。朕有过错,他从未不当面指出,甚至有朕难以忍受的言辞,他也毫无回避。朕听到了自己的过错,而天下人却不知道,这难道不能称之为忠诚吗!”
与高允一同被征召的游雅等人都已身居高位,被封侯,部下官吏做到刺史、二千石级别的也有几十上百人,而高允担任郎官二十七年却没有得到升迁。皇帝对群臣说:“你们虽然手持弓刀在朕身边侍奉,却只是站着而已,从未有过一句规谏纠正的话;只知道在朕高兴的时候,祈求官职爵位,如今都无功而身居王公之位。高允手持笔墨辅佐国家数十年,贡献不小,却不过是个郎官,你们难道不感到惭愧吗!”于是任命高允为中书令。
当时北魏百官没有俸禄,高允常常让儿子们上山砍柴来维持生计。司徒陆丽对皇帝说:“高允虽然受到陛下的宠爱优待,但家境贫寒,妻子儿女难以维持生计。”皇帝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如今看到朕任用他,才说他贫穷!”当天,皇帝前往高允家中,只见只有几间草屋,床上是粗布被子,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袍,厨房里只有咸菜而已。皇帝见状叹息不已,立刻赏赐给高允五百匹帛、一千斛粟米,任命他的长子高悦为长乐太守,高允坚决推辞,但皇帝没有允许。皇帝敬重高允,常常称呼他为“令公”,而不直呼其名。
游雅常常说:“前代史书称赞卓子康、刘文饶的为人,心胸狭隘的人或许不相信。我与高允相处四十年,从未见过他有喜怒之色,这才知道古人的描述并非虚假。高允内心聪慧而外表柔顺,说话迟钝,不善言辞。从前司徒崔浩曾对我说:‘高允才华出众、学识渊博,是一代贤才,只是缺乏刚正不阿的气节。’我也曾经这样认为。等到崔浩获罪,起因是一些小事,皇帝亲自下诏斥责他,崔浩吓得声音嘶哑、双腿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宗钦以下的官员,都趴在地上浑身流汗,面无人色。只有高允独自陈述事情的事理,分辨是非对错,言辞清晰明了,声音高亢洪亮。皇帝为之动容,听的人无不精神振奋,这难道不是所谓的刚正不阿吗!宗爱掌权时,威势震动四海。他曾经在朝堂上召集百官,王公以下的官员都快步走到庭院中叩拜,只有高允独自走上台阶行长揖之礼。由此来看,汲长孺可以躺着见卫青,与高允相比,又有什么过分的呢!这难道不是所谓的气节吗!人本来就难以真正了解;我当初在内心误解了他,崔浩又在外表上看错了他,这就是管仲为鲍叔牙的知遇之恩而感动落泪的原因啊。”
乙丑日,北魏东平成王陆俟去世。
夏季四月甲申日,南朝宋立皇子刘子绥为安陆王。
孝武帝不希望大权落在大臣手中,六月戊寅日,将吏部尚书的职位分为两人担任,任命都官尚书谢庄、度支尚书吴郡人顾觊之分别担任。同时撤销五兵尚书这一官职。
起初,晋朝时期,散骑常侍的选拔标准很高,声望与侍中不相上下;后来这个职位的职权变得闲散,任用的人也渐渐不再看重。孝武帝想要提高它的选拔标准,便任用当时的名士临海太守孔觊、司徒长史王彧担任这一职务。侍中蔡兴宗对人说:“吏部是关键重要的部门,散骑常侍是清闲平淡的职位,只改变名称而不改变实际职权,虽然君主想要以此来区分轻重,但人心怎么能够改变呢!”不久之后,散骑常侍的选拔标准再次降低,而吏部的重要性依然如故。孔觊是孔琳之的孙子;王彧是王谧兄长的孙子;蔡兴宗是蔡廓的儿子。
对此,裴子野评论说:“选拔官员的困难,古代圣王就已经谈论过,由来已久。《周礼》规定,选拔官员始于学校,在州里评议,再上报给六官,然后才推荐到王庭。在汉朝,州郡积累官员的功绩,五府举荐他们为属官,三公考察他们的得失,尚书上奏给天子;一个人要经过多人的考察,因此能够让有才能的人担任合适的官职,很少出现失误。魏晋时期改变了这种制度,造成了很多损失。有些人外表忠厚而内心阴险,心思如同深谷般难测,即使观察他们的言行,仍然担心不能全面了解,何况如今众多的人才,仅凭一面之缘就做出判断,百官的任免,由一个部门独自决定,于是投机钻营的风气盛行,无法遏制。人们都追求晋升、贪图利益,加上谄媚亵渎之风,不再有廉耻之心和谨慎敦厚的操守;官员奸邪、国家衰败的情况,数不胜数。即使让龙担任纳言,舜坐在君主的位置上,想要实现天下太平,也未必能够做到,更何况后世选拔官员的人呢!孝武帝虽然将吏部一分为二,却不能恢复周、汉时期的制度,这种朝三暮四的做法,难道能有所改善吗!”
丙申日,北魏皇帝在松山狩猎;秋季七月庚午日,前往河西地区。
这时,南彭城百姓高阇、僧人昙标以妖言惑众,与殿中将军苗允等人图谋作乱,拥立高阇为皇帝。事情败露后,甲辰日,所有参与者都被处死,死亡人数达数十人。于是南朝宋下诏淘汰所有僧人,设立各种禁令,严格规定相关的诛杀连坐制度;除非是戒律修行精深刻苦的僧人,其余全部强制还俗。但众多尼姑常常出入宫廷,这项制度最终未能施行。
中书令王僧达,自幼聪慧机敏,擅长写文章,但性情放浪不羁、不拘小节。孝武帝刚即位时,将他提拔为仆射,职位在颜竣、刘延孙之上。王僧达自负才能和门第,认为当时无人能及,一两年内就希望能担任宰相。不久之后,他被调任护军将军,心中怏怏不乐,多次上奏请求外放。孝武帝感到不悦,因此渐渐将他降职,五年之内调动了七次官职,两次被弹劾罢官。王僧达既感到羞耻又心怀怨恨,所上的奏表,言辞中充满了褒贬讥讽,又喜欢非议时政,孝武帝对他早已积满愤怒。路太后兄长的儿子曾经前往拜访王僧达,擅自登上他的坐榻,王僧达下令将坐榻抬出去扔掉。路太后大怒,坚决要求孝武帝一定要处死王僧达。恰逢高阇谋反,孝武帝趁机诬陷王僧达与高阇勾结通谋,八月丙戌日,将王僧达逮捕交付廷尉,赐他自杀。
对此,沈约评论说:“君子和小人,是根据人的行为来划分的,遵循道义的就是君子,违背道义的就是小人。因此姜太公从屠夫、渔夫成为周朝的太师,傅说从筑墙的奴隶成为商朝的宰相,圣王提拔出身低微的人,只看重才能。到了两汉时期,这种制度仍然没有改变:胡广世代都是农夫,最终位居公相;黄宪是牛医的儿子,却在京城声名显赫:不像后世那样将士人和庶人分为两条不同的仕途。魏武帝最初设立九品中正制,是为了评定人才的优劣,并非用来区分世家大族的高低贵贱。但负责评定的中正官都是世俗之人,随着时势变化而迎合,凭借世家大族的资历,相互凌驾;这种做法沿袭下来,就成为了固定的制度。周、汉时期的制度,是凭借智慧役使愚昧,魏晋以来,是凭借富贵役使贫贱,士人和庶人的等级,区分得十分明显。”
裴子野评论说:“古代,有德行道义的人值得尊崇,无论他是挑担叫卖的小贩;如果不是这样的人,即使出身世家大族又有什么可取之处呢!有名望的贵族子孙,也能与平民百姓处于同等地位;士人和庶人虽然有区分,但本质上并没有华美的门第与朴素的出身之间的隔阂。从晋朝以来,这种风气渐渐改变,民间的奇才异士,仍然能够进入清贵的仕途;到了晋朝末年,仕途专门限制在世家大族范围内。从此以后,三公的儿子,傲视九卿之家;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的孙子,轻视县令、县长的家族;相互骄傲自大,为细微的利益争斗,只谈论门第出身,不询问是否贤能。像谢灵运、王僧达这样才华出众却性情轻躁的人,即使出生在寒门,也必将招致失败;再加上他们依仗家族的庇护,招致祸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九月乙巳日,北魏皇帝返回平城。
丙寅日,北魏大赦天下。
冬季十月甲戌日,北魏皇帝向北巡视,想要讨伐柔然,抵达阴山时,恰逢下雨下雪,皇帝想要返回,太尉尉眷说:“如今出动大军来威慑北方的敌人,距离都城不远却仓促返回,敌人必定会怀疑我们国内有变故。将士们虽然寒冷,但不能不继续前进。”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辛卯日,军队驻扎在车仑山。
南朝宋积射将军殷孝祖在清水东岸修筑了两座城池。北魏镇西将军封敕文前来攻打,清口戍主、振威将军傅乾爱率军抵抗,击败了魏军。殷孝祖是殷羡的曾孙。孝武帝派遣虎贲主庞孟虬率领军队救援清口,青、冀二州刺史颜师伯派遣中兵参军苟思达协助他,在沙沟击败了魏军。颜师伯是颜竣的族兄。孝武帝又派遣司空参军卜天生率领军队会合傅乾爱及中兵参军江方兴,共同攻打魏军,多次击败敌军,斩杀了北魏将领窟瑰公等人。十一月,北魏征西将军皮豹子等人率领三万骑兵援助封敕文,入侵青州,颜师伯率军抵御,辅国参军焦度将皮豹子刺下马,缴获了他的铠甲、长矛和战马装备,亲手杀死了几十名魏军士兵。焦度原本是南安氐族人。
北魏皇帝亲自率领十万骑兵、十五万辆战车攻打柔然,穿越沙漠,旌旗绵延千里。柔然处罗可汗远远逃走,他的别部乌朱驾颓等人率领数千个部落投降北魏。北魏皇帝刻石纪功后返回。
起初,孝武帝在江州时,山阴人戴法兴、戴明宝、蔡闲担任典签;等到孝武帝即位后,都任命他们为南台侍御史兼中书通事舍人。这一年,三位典签都因为当初参与起兵密谋有功,被赐爵县男;蔡闲已经去世,被追赐爵位。当时孝武帝亲自处理朝政,不信任大臣;而心腹耳目,又不能没有托付的人。戴法兴通晓古今之事,一直受到孝武帝的亲近优待。鲁郡人巢尚之,出身低微,涉猎文史典籍,被孝武帝所赏识,也任命为中书通事舍人。凡是官员的选拔任命、升迁调动、诛杀奖赏等重大决策,孝武帝都与戴法兴、巢尚之商议;朝廷内外的杂事,大多委托给戴明宝处理。
这三个人在当时权势显赫,而戴法兴、戴明宝大肆收受贿赂,凡是他们推荐提拔的人,提出的请求没有不被应允的。天下人纷纷聚集到他们门下,门庭若市,两人的家产都累积到了千金之多。
唯独吏部尚书顾觊之不肯向戴法兴等人屈意逢迎。蔡兴宗与顾觊之关系友好,嫌他的风骨气节过于刚峻,顾觊之说:“辛毗曾说过:‘孙权、刘备不过是让我当不上三公罢了。’”顾觊之常常认为:“人天生的命运自有定数,不是凭借智慧和力量就能改变的,只应该端正自身、坚守道义;而那些愚昧不明的人,妄图侥幸获利,只会损害高尚的品行,对得失成败并没有什么帮助。”于是他按照这个心意,让弟子原撰写《定命论》来阐明自己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