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诸葛恪派人远出侦察路径要地,想要谋取寿春。太傅司马懿率军进入舒县,准备攻打诸葛恪,吴王调诸葛恪驻守柴桑。
这时,步骘、朱然各自向吴王上书说:“从蜀国回来的人,都说蜀国想要背弃盟约,与魏国交往,同时还在大量制造船只,修缮城郭。此外,蒋琬驻守汉中,听说司马懿南下,却不出兵乘虚夹击,反而放弃汉中,返回靠近成都的地方。事情已经很明显,不用再怀疑了,我们应当对此做好防备。”吴王回答说:“我对待蜀国不薄,聘问馈赠、结盟立誓,没有辜负他们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司马懿前些天进入舒县,十几天就撤退了。蜀国远在万里之外,怎么会知道军情紧急就立刻出兵呢?过去魏国想进入汉川,我们这里才开始戒备,也没有出兵,恰好听到魏国撤军就停止了行动,蜀国难道能因此产生怀疑吗!人们的传言实在不可信,我为各位担保,即便倾家荡产也不会有这种事。”
征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王昶上书说:“地势有固定的险阻,但防守没有固定的态势。如今驻守宛城,距离襄阳三百多里,遇有紧急情况来不及相互支援。”于是移驻新野。
宗室曹冏上书说:“古代的帝王,必定分封同姓宗亲以彰显亲近亲属之意,必定任用异姓贤臣以彰显尊重贤才之心。如果只采用亲近亲属的做法,国家就会逐渐衰弱;如果只专任贤才,国家就会有被篡夺的弊端。前代圣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广泛寻求亲疏远近之人并同时任用,因此能够保住国家,历经长久。如今魏国尊崇尊长的礼法虽然明确,但亲近亲属的做法还不完善,有的宗室被任用却不给予重权,有的被弃置而不任用。我私下考虑这件事,睡不安稳,谨汇总所闻,论述其中的成败得失:过去夏、商、周三代历经数十世,而秦朝两代就灭亡了。这是为什么呢?三代的君主与天下人共享百姓,所以天下人共同分担他们的忧愁;秦始皇独自控制百姓,所以国家倾覆危亡时无人救援。秦朝看到周朝的弊端,认为弱小的诸侯会被剥夺权力,于是废除五等爵位,设立郡县官吏,对内没有宗室子弟辅助自己,对外没有诸侯作为屏障,就像砍掉四肢,只靠胸腹一样。看到这种情况的人都为之寒心,而秦始皇却安然自得地认为这是子孙帝王万世的基业,难道不荒谬吗!所以汉高祖挥舞三尺长剑,驱使像乌合之众一样的士兵,五年之内就成就了帝王之业。这又是为什么呢?砍伐深根固蒂的树木难以成功,摧枯拉朽却容易得力,这是事理和形势决定的。汉朝借鉴秦朝的失误,分封子弟;到了吕氏专权,图谋危害刘氏政权时,天下之所以没有动摇,只是因为诸侯强大,像磐石一样稳固团结。然而汉高祖分封诸侯,封地超过古代制度,所以贾谊认为要使天下安定,不如多分封诸侯而削弱他们的势力;汉文帝没有听从。到了汉景帝,轻率采用晁错的计策,削减诸侯封地,于是发生了七国之乱。这祸患的根源始于汉高祖,在汉文帝、汉景帝时爆发,是因为宽松时超过了制度,急切削减时又没有循序渐进的缘故。俗话说‘末梢太大必定折断,尾巴太大难以摆动’,尾巴和身体相连,尚且有时不听从指挥,何况不是身体一部分的尾巴,怎么能摆动呢!汉武帝听从主父偃的计策,颁布推恩令,从此以后,诸侯势力逐渐衰落,子孙微弱,只靠收取租税生活,不参与政事。到了汉哀帝、汉平帝时,王氏专权,假借周公之事而行田常之乱,宗室王侯,有的竟然为他们制造符命,歌颂王莽的恩德,难道不可悲吗!由此说来,不是宗室子弟在汉惠帝、汉文帝时忠诚孝顺而在汉哀帝、汉平帝时就叛逆,只是因为权力轻微、势力弱小,不能平定祸乱罢了。依靠光武皇帝非凡的才能,在王莽已成气候时将其擒获,在汉朝皇统断绝后延续嗣统,这难道不是宗室子弟的力量吗!然而竟然不借鉴秦朝的失误,沿袭周朝的旧制,到了汉桓帝、汉灵帝时,宦官专权,君主在上孤立无援,大臣在下玩弄权柄;由此天下大乱,奸邪之人争相崛起,宗庙被烧成灰烬,宫室变成荒野。太祖皇帝崛起,扫除凶暴叛逆。大魏兴起至今已有二十四年了。看到五代的存亡却不采用他们的长远计策,目睹前车倾覆却不改变车道。宗室子弟被分封在空虚的地方,君主有不能役使的百姓;宗室成员流落在民间,听不到国家政事;权力与平民相当,势力和普通人一样。对内没有深根不拔的稳固根基,对外没有像磐石一样的宗室盟邦的援助,这不是安定国家、成就万世基业的做法。况且如今的州牧、郡守,相当于古代的方伯、诸侯,都占据千里土地,兼任军事要职,有的一个地区有几人掌权,有的兄弟同时占据要地;而宗室子弟竟没有一人参与其中,与之相互牵制,这不是强干弱枝、防备意外的办法。如今任用贤才,有的越级担任名都的长官,有的成为偏师的统帅;而宗室中有文才的必定被限制在小县县令的职位,有武略的必定只做到统领百人的小官,这不是鼓励贤能、优待宗室的礼仪。俗话说:‘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是因为扶持它的脚多。这话虽然说的是小虫,却可以比喻大事。因此圣明的君主安定时不忘记危险,生存时不忘记灭亡,所以天下有变故也不会有倾覆危亡的祸患。”曹冏希望通过这番论述使曹爽醒悟,曹爽却没有采用。
公元244年
春季,正月,吴王任命上大将军陆逊为丞相,他原有的州牧、都护、兼领武昌事务等职衔依旧保留。
征西将军、都督雍州、凉州诸军事夏侯玄,是大将军曹爽姑母的儿子。夏侯玄征召李胜担任长史,李胜和尚书邓飏想要让曹爽在天下树立威名,就劝说他讨伐蜀国;太傅司马懿劝阻,但是没能阻止。三月,曹爽西行至长安,调发士兵十多万人,与夏侯玄从骆谷进入汉中。汉中的守军不到三万人,将领们都很恐慌,想据城不出,等待涪县的援军。王平说:“汉中距离涪县将近一千里,敌人如果攻占关隘,就会造成大祸害。如今应当先派刘护军占据兴势,我率军作为后援;如果敌人分兵向黄金谷进军,我就率领一千人亲自前往抵御,在这期间涪县的援军也会赶到,这是上策。”将领们都有疑虑,只有护军刘敏与王平意见一致,于是率领所部占据兴势,大量设置旗帜,连绵一百多里。
闰月,汉主派遣大将军费祎统领各军救援汉中。将要出发时,光禄大夫来敏到费祎那里送别,请求一起下围棋。当时紧急文书接连送到,士兵战马都已披甲,车马也已备好,费祎却与来敏对弈,神色毫无厌倦。来敏说:“刚才只是姑且试探您罢了。您确实是合适的人选,这次一定能打败敌人。”
夏季,四月丙辰朔日,发生日食。
大将军曹爽的军队被阻挡在兴势,无法前进,关中以及氐、羌部落的物资转运供应不上,牛马骡驴大量死亡,百姓和夷人在路上哭喊,涪县的援军和费祎的军队相继赶到。参军杨伟向曹爽陈述形势,认为应当紧急撤军,否则将会失败。邓飏、李胜与杨伟在曹爽面前争执起来。杨伟说:“邓飏、李胜将要败坏国家大事,应该斩首!”曹爽对此很不高兴。太傅司马懿给夏侯玄写信说:“《春秋》中强调责任越大德行越重。过去武皇帝两次进入汉中,几乎大败,这是您知道的。如今兴势地势极为险要,蜀军已经先占据了,如果进攻不能交战,撤退又会被截断后路,军队必定覆灭,您将如何承担这个责任!”夏侯玄感到恐惧万分,就把这话告诉了曹爽;五月,曹爽率军撤退。随即,费祎进军占据三岭,拦截曹爽,曹爽争夺险要之地,苦战一番之后,才得以通过,伤亡损失很多,关中因此空虚消耗。
秋季,八月,秦王曹询去世。
冬季,十二月,安阳孝侯崔林去世。
这一年,蜀汉大司马蒋琬因病坚决把州里的职务让给大将军费祎,汉主于是任命费祎为益州刺史,任命侍中董允代理尚书令,作为费祎的副手。当时战事频繁,公务繁杂,费祎担任尚书令,见识悟性超过常人,每次审阅文书,抬眼一看,就能弄清其中的主旨,速度是常人的几倍,而且始终不会忘记。他常常在早晚处理政务,中间接待宾客,饮食嬉戏,还加上下棋,总能让大家尽兴,公事也不耽误。到董允代替费祎后,想效仿费祎的做法,结果十天之内,很多事情都被延误了。董允于是感叹说:“人的能力相差如此之大,不是我能比得上的啊!”他于是整天处理政务,还是有做不完的事。
公元245年
春季,正月,魏国任命骠骑将军赵俨为司空。
吴国太子孙和与鲁王孙霸住在同一宫殿,礼仪等级相同,大臣们多有议论,吴王于是命令他们分宫居住,各自设置僚属;从此二子之间产生了隔阂。卫将军全琮派儿子全寄侍奉鲁王,并写信告诉丞相陆逊,陆逊回复说:“子弟如果有才能,不愁不被任用,不应通过私下请托来谋取荣华利益;如果才能不佳,最终会招致祸患。况且听说两宫势均力敌,必然会彼此争斗,这是古人深为忌讳的。”全寄果然阿附鲁王,轻易地搬弄是非。陆逊写信给全琮说:“您不效仿金日磾(金日磾严格管教儿子),却让全寄留在鲁王身边,最终会给您的家族带来灾祸。”全琮既不接受陆逊的意见,反而因此与他产生矛盾。鲁王故意结交当时的名士。偏将军朱绩以胆识力气着称,鲁王亲自到他的官署,挨着他坐下,想与他交好。朱绩站起身退到一旁,推辞不接受。朱绩是朱然的儿子。从此从侍御、宾客开始,形成对立的两派,相互仇视结党,猜忌离心,蔓延到大臣之中,全国分为两派。吴王听说后,借口让他们专心学习,禁止他们与宾客往来。督军使者羊道上疏说:“臣听说陛下下诏削减两宫的警卫,断绝他们与宾客的往来,使四方的礼仪敬意不能传达,远近之人都感到十分震惊,大小官员都很失望。有人说两宫不遵守典章制度,即便如所怀疑的那样,也应当加以考察,秘密斟酌处理,不让远近之人产生不同的议论。我担心积累的疑虑会变成诽谤,时间久了会流传开来,而西北两面,距离我国不远,将会认为两宫有不顺从的过失,不知陛下如何解释!”
吴王的长女鲁班嫁给左护军全琮,小女小虎嫁给骠骑将军朱据。全公主与太子的母亲王夫人有矛盾,吴王想立王夫人为皇后,全公主加以阻止;她担心太子即位后怨恨自己,因此心中不安,便多次诋毁太子。吴王生病,派太子到长沙桓王庙祈祷,太子妃的叔父张休住在庙附近,邀请太子到他家坐坐。全公主派人暗中观察,于是说“太子不在庙中祈祷,专门到太子妃家谋划事情”,又说“王夫人见陛下生病,面带喜色”,吴王因此发怒。王夫人最终忧虑而死,太子的宠爱越发衰减。鲁王的党羽杨竺、全寄、吴安、孙奇等人一起诋毁太子,吴王被迷惑。陆逊上疏劝谏说:“太子是正统,应当有磐石般的稳固地位;鲁王是藩臣,应当使他的宠爱与太子有所差别。各自得到适当的位置,上下才能安定。”上书三四次,言辞恳切急迫;又想亲自到都城,当面陈述嫡庶的大义。吴王对此很不高兴。太常顾谭是陆逊的外甥,也上疏说:“我听说有国有家的人,必定明确嫡庶的区别,区分尊卑的礼仪,使高低有别,等级悬殊;这样,骨肉的恩情才能保全,觊觎的念头才能断绝。过去贾谊陈述治安之策,论及诸侯的形势,认为势力重的即使是亲属,也必有叛逆的祸患,势力轻的即使是疏远的人,也必有保全的福分。所以淮南王是汉文帝的亲弟弟,最终没能享有封国,过失就在于势力太重;吴芮是疏远的臣子,却能在长沙传位,得益于势力轻微。过去汉文帝让慎夫人与皇后同席,袁盎让慎夫人退到下位,文帝面带怒色;等到袁盎阐明上下的大义,陈述人彘的警戒,文帝才转怒为喜,慎夫人也醒悟过来。如今我所陈述的,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实在是想安定太子、便利鲁王啊。”从此鲁王与顾谭产生矛盾。芍陂之战中,顾谭的弟弟顾承和张休都立有功劳;全琮的儿子全端、全绪与他们争功,在吴王面前诋毁顾承、张休,吴王因此将顾谭、顾承、张休贬到交州,又追赐张休死。太子太傅吾粲请求让鲁王出镇夏口,让杨竺等人不得留在京师,又多次把消息告诉陆逊;鲁王与杨竺一起诋毁吾粲,吴王发怒,将吾粲逮捕入狱处死。吴王多次派宫中使者责备陆逊,陆逊愤恨而死。他的儿子陆抗担任建武校尉,接替统领陆逊的部众,送葬东归,吴王拿杨竺所告发陆逊的二十件事质问陆抗,陆抗逐条回答,吴王的怒气才渐渐消解。
夏季,六月,都乡穆侯赵俨去世。
秋季,七月,吴国将军马茂图谋杀害吴王及大臣以响应魏国,事情泄露,马茂及其党羽都被灭族。
八月,魏国任命太常高柔为司空。
同月,蜀汉甘太后去世。
吴王派遣校尉陈勋率领屯田士兵及工匠三万人,开凿句容中路,从小其到云阳西城,打通集市,修建仓库。
冬季,十一月,蜀汉大司马蒋琬去世。
十二月,蜀汉费祎到汉中,巡视各营防守。随后,蜀汉尚书令董允去世;后主任命尚书吕乂为尚书令。董允秉持公正诚信,进献可行的建议,废除不可行的做法,竭尽忠诚补益国事,汉主对他十分敬畏。宦官黄皓,善于逢迎,谄媚而有小聪明,汉主非常喜爱他。董允对上则严肃地规劝汉主,对下则多次斥责黄皓。黄皓害怕董允,不敢做坏事,在董允在世时,黄皓的职位不过是黄门丞。费祎任命选曹郎汝南人陈祗代替董允担任侍中,陈祗庄重有威严,多才多艺,心怀智术,所以费祎认为他贤能,越级任用他。陈祗与黄皓内外勾结,黄皓开始参与朝政,逐渐升任中常侍,操纵权柄,最终导致国家覆灭。自从陈祗受到宠爱,汉主对董允的怨恨日渐加深,认为董允轻视自己,这是由于陈祗迎合旨意、黄皓不断挑拨离间的缘故。
历史,不仅是对过去的记录,更是一面映照现实的明镜,让我们得以在审视历史的过程中,汲取为人处世的智慧、感悟王朝的兴衰,探寻社会发展与人性本质的深层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