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城哀王曹礼去世。
六月癸卯日,繁阳王曹穆去世。
戊申日,魏明帝追尊高祖大长秋曹腾为高皇帝,夫人吴氏为高皇后。
秋季七月,魏明帝下诏说:“按照礼制,王后没有子嗣,选择旁支子弟继承大宗,就应当继承正统而奉行公义,怎能再顾及私人亲情呢!汉宣帝继承昭帝之后,给生父悼考加上皇号;哀帝以藩王身份被拥立,董宏等人却援引亡秦的例子,来迷惑君主,既尊奉恭皇,在京都建立宗庙,又抬高藩王姬妾的地位,使她们与长信宫的太后并列,在前殿排列昭穆次序,把四位祖先的神位放在东宫,僭越无度,人神都不保佑,还归罪于师丹的忠正劝谏,导致丁氏、傅氏家族被烧杀的灾祸。从此以后,这种做法接连不断。从前鲁文公颠倒祭祀顺序,罪过在于夏父;宋国不合礼制,非议在于华元。现命令公卿及有关官员,深刻以前代行事为戒,后代万一有由诸侯入宫继承帝位的,就应当明白作为继承人的大义;如果有奸佞之人诱导奉承当时的君主,妄自建立不合礼制的称号来干扰正统,称生父为皇、生母为后,那么朝廷大臣要诛杀他们,就绝不赦免。把这道诏书记录在金策上,藏在宗庙里,载入法令典籍!”
九月,吴王迁都建业,都沿用旧有的府舍,不再增设改建,留下太子孙登及尚书九官在武昌,让上大将军陆逊辅佐太子,同时掌管荆州及豫章二郡的事务,督察军务国事。南阳人刘廙曾着《先刑后礼论》,同郡人谢景向陆逊称赞这篇文章,陆逊呵斥谢景说:“礼比刑优越由来已久;刘廙用细碎的辩论违背先圣的教诲,你现在侍奉东宫,应当遵循仁义来宣扬美好的品德,像这种论调,以后不必讲了!”太子给西陵都督步骘写信,请求指点教诲,步骘于是列举当时荆州境内的事务及各位官吏的品行才能回复他,同时上疏劝勉说:“我听说君主不亲自处理小事,让百官各尽其职,所以舜任命九位贤人,就无需费心,不出庙堂而天下安定。所以贤人所在之处,能抵御万里之外的敌人,确实是国家的利器,王朝兴衰的关键。希望太子重视这些,用心留意,那就是天下的幸事了!”
张纮回吴国迎接家人,途中病逝。临终前,他交给儿子张靖一封遗书,说:“自古以来拥有国家的人,都想修明德政以媲美盛世,至于治理的结果,大多不美好,不是没有忠臣贤佐,而是君主不能克制私情,不能任用他们罢了。人之常情是害怕困难而趋向容易,喜欢相同意见而厌恶不同意见,这与治国之道相反。《左传》说‘从善如登高山,从恶如崩垮’,说的是为善困难。君主继承世代相传的基业,占据自然形成的优势,掌握八种权柄的威严,乐于接受容易的事和相同的意见,无需向别人求助,而忠臣持有难以被接受的策略,说出逆耳的言辞,他们与君主不合,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离心离德就会产生裂痕,巧言善辩的人趁机钻空子,君主被小忠小信迷惑,留恋恩爱之情,贤愚混杂,升降不当,这都是源于私情扰乱了理智。所以英明的君主醒悟这一点,求贤如饥似渴,接受劝谏从不厌烦,克制私情减少欲望,以道义割舍恩情,那么上面就不会有偏颇错误的任命,
冬季十月,魏明帝将平望观改名为听讼观。魏明帝常说:“刑狱,关系到天下人的性命。”每次判决重大案件,常常到听讼观亲自旁听。起初,魏文侯的老师李悝着《法经》六篇,商鞅接受其思想用来辅佐秦国。萧何制定《汉律》,增加到九篇,后来逐渐增至六十篇。又有《令》三百多篇、《决事比》九百零六卷,世代有增有减,杂乱无章,后人各自为其作章句注解,马融、郑玄等儒生十多家,一直到魏朝。应当使用的律法总共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多字,阅读的人越发困难。魏明帝于是下诏只采用郑玄的章句。尚书卫觊上奏说:“刑法,是国家所重视的而私人议论所轻视的;狱吏,是关系百姓性命而选用者所轻视的。王道的衰败,未必不是由此引起的。请求设置律博士。”魏明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又下诏司空陈群、散骑常侍刘邵等人删减汉朝法律,制定《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书官令》《军中令》合计一百八十多篇,比《正律》九篇有所增加,比旁章科令有所精简。
十一月,洛阳的宗庙建成,从邺城迎来高帝、太祖、武帝、文帝四位先祖的神位。
十二月,魏国将雍丘王曹植改封到东阿。
这时,蜀汉丞相诸葛亮把府营迁移到南山下的平原上,在沔阳修筑汉城,在成固修筑乐城。
公元230年
春季,吴王孙权派将军卫温、诸葛直率领一万士兵,渡海去寻找夷洲、亶洲,想俘获当地民众来扩充人口。陆逊、全琮都劝谏说:“桓王(孙策)开创基业时,兵力不足一旅。如今江东现有的民众,足够成就大事,不应远涉不毛之地,万里袭人,海上风波难测。而且民众换了水土,必定会引发疾病瘟疫,想增加人口反而会减损,想获利反而受害。再说那些地方的民众如同禽兽,得到他们也不足以成事,没有他们也不会减少兵力。”但是吴王不听。
尚书琅邪人诸葛诞、中书郎南阳人邓飏等人互相结为朋党,彼此互相吹捧标榜,称散骑常侍夏侯玄等四人为“四聪”,诸葛诞等八人为“八达”。夏侯玄是夏侯尚的儿子。中书监刘放的儿子刘熙、中书令孙资的儿子孙密、吏部尚书卫臻的儿子卫烈,这三个人都没能列入“四聪”“八达”,因为他们的父亲身居高位,就容纳他们为“三豫”。行司徒事董昭上疏说:“凡是拥有天下的君主,没有不推崇敦厚朴实、忠诚守信之士,深恶虚伪不实之人的,因为这些人毁坏教化、扰乱治理、败坏风俗、伤害教化。近有魏讽在建安末年被处死,曹伟在黄初初年被斩杀。回想前后圣明的诏书,都深恶浮华虚伪,想要破除邪党,常常对此切齿痛恨;但执法官吏都畏惧他们的权势,不能纠举揭发,以致败坏风俗,这类行为越来越严重。我见当今年轻人不再以学问为本,专门以交游为业;国士不把孝悌清修放在首位,却把趋附权势、追逐利益当作首要。他们结党成群,互相吹捧,把诋毁当作惩罚,把朋党赞誉当作爵位赏赐,依附自己的就赞不绝口,不依附的就捏造罪名。甚至他们还互相说:‘当今之世,何必担心不能度过,只须求人际交往不费力,网罗的人多就行了;何必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只须像吃药那样慢慢调和关系就行了。’又听说有人让奴仆门客冒用在职官员家人的名字,出入宫廷禁地,传递书信,打探消息。凡此种种,都是法律所不容、刑罚所不赦的,即使魏讽、曹伟的罪过,也不过如此!”魏明帝非常赞同他的话。二月壬午日,魏明帝下诏说:“世风的质朴与浮华,随着教化而变化。自从战乱以来,经学废绝,年轻人的追求,不遵循经典。难道是训导不够,还是进用的人不以德行为重呢!凡郎官通晓一经,有能力治理百姓的,经博士考试,选拔成绩优异的,立即任用;那些浮华不实、不务根本的,直接罢免辞退!”于是免去了诸葛诞、邓飏等人的官职。
夏季四月,定陵成侯钟繇去世。
六月戊子日,太皇太后卞氏去世。秋季七月,安葬武宣皇后。
这时,大司马曹真认为“汉军多次入侵,请从斜谷讨伐他们。众将分路进军,可大败汉军”。魏明帝听从了他的建议,下诏令大将军司马懿逆汉水从西城进军,与曹真在汉中会合,众将有的从子午谷、有的从武威进军。司空陈群劝谏说:“太祖从前到阳平攻打张鲁,收割了很多豆麦来补充军粮,张鲁还没攻下而军粮已经匮乏。如今既没有可利用的物资,且斜谷地势险要,难以进退,转运粮草必定会被劫掠,多留士兵守卫要地,就会减少作战兵力,不可不深思熟虑。”魏明帝听从了陈群的建议。曹真又上表请求从子午道进军;陈群再次陈述其中的不便,并谈及军事费用的计划。魏明帝下诏把陈群的意见下达给曹真,曹真却依据自己的计划出兵了。
八月辛巳日,魏明帝向东巡视;乙未日,到达许昌。
蜀汉丞相诸葛亮听说魏军到来,驻军在成固赤坂等待。召李严率二万人赶赴汉中,上表推荐李严的儿子李丰为江州都督,掌管李严后方的军务。恰逢天降大雨三十多天,栈道断绝,太尉华歆上疏说:“陛下以圣德正处于成康盛世那样的兴隆时期,希望先留心于治理之道,把征伐作为后事。治国以百姓为根本,百姓以衣食为根本。使中原没有饥寒之患,百姓没有背离君主之心,那么吴、蜀二贼的挑衅就可坐等其自行败亡了!”魏明帝回复说:“贼寇凭借山川险阻,太祖、世祖在前世辛劳征战,还没能平定,我怎敢自夸,说必定能消灭他们呢!众将认为不试探攻取,他们不会自行败亡,所以出兵以窥测其破绽。如果天时未到,周武王退兵,就是前车之鉴,我恭敬地不忘这一告诫。”少府杨阜上疏说:“从前周武王时白鱼跃入船中,君臣看到这一现象后脸色大变,即使行动得到吉祥的征兆,尚且忧虑恐惧,何况有灾异而不战栗呢!如今吴、蜀尚未平定,而上天屡次降下灾变,各路军队刚进军,就有大雨之患,因山路险峻受阻,已持续多日。转运的辛劳,担负的苦楚,耗费已经很多了,如果雨不停,必定违背原本的计划。《左传》说:‘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是治军的好办法。’白白让六军被困在山谷之间,进不能攻取,退又不能,这不是王者之师的做法。”
散骑常侍王肃上疏说:“古代典籍有这样的记载:‘从千里之外运送粮食,士兵会面带饥色;现打柴草再做饭,军队会睡不饱、吃不好。’这说的还是在平坦道路上行军的情况;更何况深入险要之地,需要凿路前进,那辛劳程度必定是前者的百倍。如今又加上连降大雨,山坡陡峭湿滑,士兵拥挤难以展开,粮草遥远难以接济,这实在是行军的大忌啊。听说曹真出兵已过一个月,才走了子午谷的一半路程,修路的活儿,全由士兵来干。这样一来,敌人就可以以逸待劳,这是兵家最忌惮的事。从前代的经验来看,周武王讨伐商纣,出了关又退了回去;从近事来讲,太祖、文帝征讨孙权,到了江边却没渡江。这难道不是所谓的顺应天意、知晓时机,懂得变通的做法吗!百姓知道圣上因大雨造成的艰难,让军队休整,日后有机会,再乘机出兵,那时百姓就会乐意冒着危难,忘记死亡了。”王肃是王朗的儿子。九月,魏明帝下诏让曹真等人撤军。
冬季十月乙卯日,魏明帝返回洛阳。当时左仆射徐宣总管留守事务,魏明帝回来后,主管官员上奏要呈递文书。魏明帝说:“我看和仆射看有什么不一样!”最终没看。
十二月辛未日,下诏将文昭皇后改葬到朝阳陵。
这时,吴王扬言要进军合肥,征东将军满宠上表请求召集兖州、豫州各路军队集结,吴军不久就撤退了,魏明帝下诏让各路军队解散。满宠认为:“如今贼人大举进攻后撤退,肯定不是他们的本意,这必定是想假装撤退来让我们解散军队,然后再返回来乘虚而入,偷袭我们没有防备的地方。”于是上表请求不解除军队的集结,十多天后,吴军果然又来进攻。到了合肥城下,没能攻克就撤退了。
蜀汉丞相诸葛亮任命蒋琬为长史。诸葛亮多次外出征战,蒋琬常常保证粮草和兵员充足,来供给军队。诸葛亮常说:“蒋琬胸怀忠诚高雅的志向,是能和我一起辅佐帝王大业的人。”
青州人隐蕃逃到吴国,向吴王上书说:“我听说商纣暴虐无道,微子先逃出了殷国;汉高祖宽厚贤明,陈平先归顺了汉朝。我今年二十二岁,抛弃故土,归顺有道的君主,依靠上天神灵,才得以安全抵达。我到这里已有一些日子了,可主管官员把我和一般投降的人同等看待,没有加以精细区分,使我的精微之言、精妙之意不能上达陛下,我忧郁叹息,不知何时才能停止!谨到宫阙呈上奏章,请求蒙受陛下召见。”吴王立即召见了他,隐蕃进见谢恩,回答吴王的询问并陈述时务,言辞颇有文采。侍中右领军胡综陪坐,吴王问:“你觉得他怎么样?”胡综回答说:“隐蕃上书的口气有点像东方朔,机巧善辩有点像祢衡,但才能都比不上他们。”吴王又问:“他能担任什么官职?”胡综回答说:“不能让他治理百姓,暂且可以试试在京城担任小职。”吴王因为隐蕃大谈刑狱之事,就任命他为廷尉监。左将军朱据、廷尉郝普多次称赞隐蕃有辅佐帝王的才能,郝普尤其和他亲近友好,常常为他的屈才而抱怨叹息。于是隐蕃门前车马云集,宾客满堂,连卫将军全琮等人都倾心接待;只有羊道和宣诏郎豫章人杨迪拒绝和他交往。潘濬的儿子潘翥也和隐蕃交往,还送给他财物。潘濬听说后,大怒,上疏斥责潘翥说:“我蒙受国家的厚恩,立志以死报效,你们在京城,应当想着恭敬顺从,亲近贤人、仰慕善行。为什么要和投降的敌人交往,还送他粮食财物!我在远方听到这事,都感到心惊脸红的,惆怅了几十天。这道疏送到后,赶紧到使者那里接受一百杖的处罚,并且把送的财物追回来!”当时的人都对潘濬的做法感到奇怪。不久,隐蕃图谋在吴国作乱,事情败露后,逃走了,最终被捕获诛杀。吴王严厉斥责郝普,郝普惶恐不安,最终自杀了。朱据被软禁,过了很久才被解除。
此时,武陵郡五溪的蛮夷反叛吴国,吴王因南方已经平定,便征召交州刺史吕岱返回,驻扎在长沙沤口。
历史,不仅是对过去的记录,更是一面映照现实的明镜,让我们得以在审视历史的过程中,汲取为人处世的智慧、感悟王朝的兴衰,探寻社会发展与人性本质的深层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