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辛未这天,刘秀下了一道诏书,封更始帝做淮阳王,还说不管是谁,要是敢伤害更始帝的,就按大逆不道罪处理;要是把更始帝送到官府的,就封为列侯。
早先有个宛城人叫卓茂,为人特别宽厚仁爱,喜欢过悠闲自在的日子,为人也很实在,做事也不极端。从年轻到年老,跟谁都没红过脸吵过架,就算是老乡、老相识里那些跟他性格不同的人,也都很喜欢他。在汉哀帝、汉平帝那时候,卓茂担任密县县令,他对待百姓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他经常鼓励大家做好事,又从来不说狠话,所以县里的官吏和百姓都很爱戴他,不忍心骗他。有一回,有百姓来告状,说村里的亭长收了他们送的米和肉。卓茂就问:“亭长是跟你强要的,还是你有事求他他才收的,还是平时关系好你自愿送的?”百姓说:“是平时送着玩的。”卓茂就说:“你自愿送,人家收了,这有啥好说的?”百姓说:“我听说好的君主,能让百姓不怕官吏,官吏也不跟百姓要东西。我是怕他,才送的;他收了,我就得来告诉您。”卓茂说:“你这想法不对啊!大家之所以能聚在一起过日子不乱套,就是因为我们跟禽兽不一样,我们是懂仁爱、讲礼义的,而且知道互相尊重。如果你自己不想学好,难道还能飞到天上去、跑到深山里,不在人间待了?当然,官吏也不该仗着权势硬要东西。这个亭长平时是个好官,逢年过节送点东西,这是人情往来。”百姓又问:“要是这样的话,那法律为啥还禁止呢?”卓茂却笑着说:“法律是定大规矩的,礼是顺着人情来的。我跟你讲礼,你不会有怨言;要是按法律治你,你可就麻烦大了!就说咱们这一件事,往小了说是教育你,往大了说能判你死罪。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卓茂刚到密县当县令的时候,推行了一些新做法,县里的官吏和百姓都笑话他,邻城的人听说了也笑他没本事。河南郡还专门给他派了个代理县令;但卓茂不在乎,该咋干还咋干。等过了几年,他把密县治理得特别好,路上有人掉了东西都没人捡;后来他升官做京部丞,密县的男女老少都哭着送他。等到王莽把持朝政的时候,卓茂就因为生病辞官回家了。等到刘秀当上皇帝后,第一个就打听卓茂的下落,那时候卓茂已经七十多岁了。甲申日,刘秀就下诏书说:“名声天下第一的人,就该享受天下最重的奖赏。现在任命卓茂为太傅,封他为褒德侯。”
司马光说:孔子说“推举善良的人并教导能力不足的人,人们就会相互勉励”。所以舜推举皋陶,汤推举伊尹,那些不仁义的人就远离了,这都是因为有德行的缘故。刘秀刚当上皇帝的时候,各路英雄相互争斗,天下一片混乱,那些能攻破坚固城池、擅长权谋诡辩的人,正被世人所看重。但刘秀却偏偏选拔忠厚的大臣,表彰奉公守法的官吏,把他们从民间提拔上来,甚至让他们位居百官之首。也正因为如此,刘秀才能恢复汉朝天下,国运长久,这是因为他懂得治理国家的首要任务,抓住了根本。
刘秀的将领们围攻洛阳都好几个月了,但是朱鲔坚守城池,就是不投降。刘秀因为廷尉岑彭以前曾是朱鲔的下属,就派岑彭去劝降朱鲔。朱鲔站在城墙上,岑彭在城墙下,跟朱鲔分析当下形势,说投降才有出路。朱鲔说:“大司徒刘演被杀的时候,我参与了谋划,还劝更始帝不要派萧王去北伐,我心里清楚自己有多大的罪,所以不敢投降!”岑彭回去后,就把朱鲔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秀。刘秀说:“干大事的人不会计较小小的恩怨,朱鲔要是现在投降,他不仅能保住他的官爵,更不会受到惩罚!我对着河水发誓,绝不食言!”岑彭又回去把刘秀的话告诉了朱鲔,朱鲔就从城上放下了一根绳索,还说:“你要是说话算数,就顺着绳子爬上来。”岑彭立刻就抓住绳子往上爬,朱鲔看到他的诚意,就答应投降了。到了辛卯日,朱鲔就把自己绑起来,跟着岑彭来到河阳面见刘秀。刘秀则是亲自解开了他的绳索,并召见了他,之后又让岑彭连夜把朱鲔送回洛阳城。第二天一早,朱鲔就和苏茂等人带着全部人马出城投降了。刘秀就封朱鲔为平狄将军,扶沟侯;后来朱鲔还做了少府,他的爵位世代相传。随后,刘秀就派侍御史杜诗去安抚洛阳的军民。将军萧广纵容手下士兵胡作非为,杜诗劝告他也不听,杜诗就直接把萧广给杀了。杜诗回去后,就把事情的经过给刘秀做了汇报。刘秀召见杜诗,还赏赐了他棨戟(一种表示地位的仪仗器具),又提拔重用了他。
这年冬天十月,刘秀的车驾进入洛阳,住在南宫,并把洛阳定为都城。
这时赤眉军发出通告说:“刘玄要是投降,就封他做长沙王;等到过了二十天,我们就不再接受投降了。”看到通告的刘玄就派刘恭去请求投降,赤眉军就派将领谢禄去接刘玄。刘玄跟着谢禄,光着上身,并把玉玺和绶带献给了刘盆子。随后,赤眉军就让刘玄坐在院子里等着;刘恭和谢禄为他求情,一开始没成功,刘玄就被拉了出去。这时刘恭追着喊:“我真的尽力救他了,请让我先死吧!”说完拔剑就要自杀。樊崇等人赶忙拦住救他。最后赤眉军赦免了刘玄,封他为畏威侯。刘恭又再三坚持,最终刘玄被封为长沙王。此后,刘玄就一直住在谢禄那里,刘恭也一直在保护他。
这时的刘盆子住在长乐宫,三辅地区的郡县和军营长官都派使者来进贡,他们的士兵们经常干一些抢劫的事,还多次掠夺官吏和百姓的财物,因此各地都再次固守城池。百姓也不知道要归附谁,他们听说邓禹乘胜攻克了敌军而且军纪严明,所以大家都带着家人去迎接他的军队,投降的人数每天数以千计,号称百万。邓禹每到一处,就停车拄节慰劳百姓,老人和小孩,垂发和白发的人都挤到了他的车下,百姓没有一个不感动喜悦的,于是邓禹的名声就在关西地区传播了出去。这时众将领和豪杰都劝邓禹直接攻打长安,邓禹却说:“不行,现在我们的人虽然多,但是能战斗的少,前方也没有足够的粮草储备,后方又没有转运的物资;赤眉军才刚刚攻下长安,财物和粮食也十分充足,他们的锋芒不可抵挡。盗贼们又聚集在一起,但是他们没有长远的计划,财物和粮食虽然多,但变化多端,怎么可能长久坚守呢!如今的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地广阔,人口稀少,而且粮食丰富,牲畜多,我们就暂且在北道休整军队,就地取粮养兵,然后慢慢观察他们的破绽,这样才能图谋长安。”于是就带领军队向北到了栒邑,所到之处,各营堡和郡县都开门归附。
这时的刘秀派岑彭前去攻打荆州的群贼,很快就攻下了犨、叶等十多座城池。到了十一月,刘秀就到了怀县。随后,梁王刘永在睢阳称帝。
到了十二月,刘秀才回到洛阳。
三辅地区的老百姓被赤眉军欺负惨了,心里都很同情更始帝刘玄,就想着偷偷把他救出来。可张卬这些人知道后就特别担心,于是就指使谢禄把刘玄给勒死了。刘恭则在夜里偷偷去把刘玄的尸体收殓了起来。刘秀知道后,就下令让邓禹把刘玄葬在了霸陵。中郎将赵熹是宛城人,他打算出武关,但是在路上碰到了刘玄的亲属,这些人当时衣衫褴褛、又饿又累,赵熹就把自己的钱财和粮食都拿出来给他们,还一路护送。宛王刘赐听说后,直接把这些人接回了家乡安顿。
再说隗嚣逃回天水后,又重新召集起自己的人马,恢复了以前的势力,还自称是西州上将军。因此,三辅地区那些为了躲避战乱的士大夫都来投奔隗嚣。隗嚣则是亲自接待他们,和这些人以朋友相称。他还请平陵的范逡做自己的师友,让之前的凉州刺史郑兴当祭酒,申屠刚、杜林负责文书工作,又任命马援为绥德将军,杨广、王遵等人为大将军,班彪等人为宾客。这么一来,隗嚣在西州名声大噪,就连东边的人都听说了他。马援年轻的时候,因为家里经济不宽裕,就跟哥哥马况说想去边郡种地放牧。马况就对他说:“你是大器晚成的人,好工匠不会把没做完的东西拿给人看,你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于是马援就去了北地种田放牧。他放牧时常对身边的人说:“大丈夫立了志向,越是穷困越要坚定,年纪越大越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后来他有了几千头牲畜、几万斛粮食,却感慨道:“大丈夫积攒财富,重要的是能用来帮助别人,不然就跟守财奴没两样!”于是就把财产都分给了亲友。他听说隗嚣喜欢结交有才能的人,于是就去投奔了隗嚣,隗嚣也特别看重他,经常和他一起商量大事。
早在王莽那会儿,平陵的窦融家族好几代人都在河西做官,窦融对当地风土人情特别了解。他和刘玄手下的右大司马赵萌关系很好,就私下里对兄弟们说:“现在天下局势不明朗,河西这个地方物产丰富,背靠黄河,地势险要,张掖属国还有上万精锐骑兵。国家一旦出了事,我们只要守住黄河渡口,完全就能自保,这是个能让家族延续下去的好地方!”于是他就通过赵萌申请去河西任职。赵萌向刘玄推荐了窦融,刘玄就任命窦融为张掖属国都尉。窦融到任后,就和当地的豪杰交朋友,同时安抚羌人,因此大家都很喜欢他。当时的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库钧等都是当地有才能的官员,而窦融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等到刘玄政权垮台后,窦融就和梁统他们商量说:“现在天下大乱,我们也不知道该投靠谁。河西夹在羌人和胡人中间,要是不团结起来就没法自保,但大家权力都差不多,又没个领头的,我们得选个人来当大将军,一起守住河西五郡,再看看天下局势怎么变吧。”大家商量好了要推选带头人,可都互相谦让。要是按资历本该梁统当这个领头人,但是他坚决推辞,最后大家就推举窦融暂代河西五郡大将军一职。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因为没什么势力,窦融就给他们写了封信说明情况,这两人马上就交出官印走了。之后窦融又任命梁统为武威太守,其他人也分别担任了其他几个郡的太守。窦融自己继续留在属国当都尉,他还设置了从事这个职位,让他负责监督五个郡的官吏。河西民风淳朴,窦融他们管理也宽松,因此上下和睦,百姓生活安稳。他们一边整顿军队、加强训练,一边设置烽火台传递信号。要是有羌人、胡人侵犯边境,窦融就亲自带兵前去救援,每次都能按计划打败敌人。慢慢地,羌人和胡人都被打服了,内地很多为了躲避灾荒的百姓也纷纷来投奔。
王莽在位的时候,老百姓都非常怀念汉朝。安定三水的卢芳住在左谷中,他谎称自己是汉武帝的曾孙刘文伯,还说“曾祖母是匈奴浑邪王的姐姐”,他用这套说辞在安定地区骗了不少人。王莽统治快结束的时候,他和三水属国的羌人、胡人一起起兵。等刘玄到长安后,就把卢芳召来任命为骑都尉,让他镇守安定西边。等刘玄失败后,三水的豪杰们就推举卢芳当上将军、西平王,还派使者和西羌、匈奴联姻结盟。这时的匈奴单于觉得:“如今汉朝已经没了,刘氏后人又来投靠,我也应该像当年扶持呼韩邪那样,立他当皇帝,以后好让他听我的。”于是就派句林王带了几千骑兵把卢芳兄弟接到匈奴,还立卢芳为汉朝皇帝,又任命卢芳的弟弟卢程为中郎将,带着匈奴骑兵回到安定。
这时的刘秀觉得关中还没平定,邓禹却一直按兵不动,就下诏书责备他说:“你就像尧一样贤能,那些贼人就像桀一样邪恶。长安的百姓现在没个依靠,你应该赶紧进兵,安抚那里的百姓,好稳住他们的心。”但邓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先去攻打上郡的各个县城,征集粮草后回到大要。积弩将军冯愔和车骑将军宗歆驻守在栒邑,这两人却因为争权夺利打起来了,冯愔一怒之下杀了宗歆,还带兵攻打邓禹。邓禹就派使者向刘秀汇报这件事。刘秀问使者:“你知道冯愔最信任谁吗?”使者回答:“冯将军最信任的人是护军黄防。”刘秀就推测冯愔和黄防早晚会闹掰,所以就对邓禹说:“最后抓住冯愔的肯定是黄防。”于是就派尚书宗广拿着符节去劝降。一个多月后,黄防果然抓住了冯愔,带着手下来向宗广认罪。刘玄的旧将王匡、胡殷、成丹等人也都投降了宗广,宗广就带着他们向东走。等走到安邑的时候,这些人想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最终宗广就把他们全杀了。当初,冯愔叛乱的时候,他先是带兵往西攻打天水,隗嚣就出兵迎战,结果在高平就把冯愔打得大败,还缴获了他所有的物资。邓禹就按照刘秀的意思,派使者任命隗嚣为西州大将军,还让他全权管理凉州和朔方的事务。
到了腊日那天,赤眉军就举办宴会庆祝,可是酒还没端上来呢,大臣们就开始吵架斗殴。士兵们也趁机翻墙冲进皇宫,开始抢酒抢肉,还互相砍杀。卫尉诸葛穉听说后,就赶紧带兵进宫,杀了一百多人才把局面控制住。刘盆子就被吓得天天哭,身边的人都很同情他。
这时的刘秀派宗正刘延去攻打天井关,刘延和天井关守将田邑打了十多仗,但一直没能攻下来。等到刘玄政权倒台后,田邑就派使者向刘秀投降,刘秀马上任命他当上党太守。刘秀又派谏议大夫储大伯拿着符节去征召鲍永,但是鲍永不知道刘玄是死是活,心里就直犯嘀咕,不仅不服从命令,还把储大伯给扣了下来,随后又派人快马加鞭去长安打听消息,这一打听可把他吓得一哆嗦。
刘秀拿下天井关之后,就想起了自己的媳妇阴丽华。当年,刘秀还在更始帝手下做事时,有次军队驻扎在宛城,刘秀就娶了新野阴氏的女儿阴丽华。这一年,刘秀派使者把阴丽华和自己的姐姐湖阳公主、妹妹宁平公主接到洛阳,还封阴丽华为贵人。因为更始帝封的西平王李通之前娶了宁平公主,刘秀就把李通召来任命为卫尉。
想当初,更始帝在位的时候,就任命王闳为琅邪太守,但是张步却占据了琅邪郡城,不让王闳上任。王闳就想劝张步投降,好不容易才拿下了赣榆等六个县,等他整顿军队后,就和张步来了一场男人之间的较量,但是他没打过张步。而张步在接受了刘永封的官职后,就在剧县整顿军队,还派了将领去攻打泰山、东莱等郡,最终全都打下来了。王闳见自己打不过张步,只好去见他。可是张步却摆开阵势迎接王闳,还生气地说:“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之前要这么狠地打我!”王闳手按剑柄说:“我是奉朝廷的命令来的,你却带兵抵抗,我打的是贼人,怎么能叫狠呢!”张步听了就赶紧起身道歉,还设宴款待了王闳,更是把他奉为上宾,还让王闳管理琅邪郡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