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那冰冷沉重的铁盒,林闻溪在漆黑曲折的巷弄中狂奔。身后济世堂方向的打斗嘶吼声渐渐模糊,被夜风扯碎,唯有胸腔里心脏狂擂般的跳动和粗重的喘息声充斥耳膜。秦爷和疤面汉子用身体为他争取的时间,每一秒都浸透着血性。
他不敢走大路,依着模糊的记忆和求生的本能,在迷宫般的里弄间穿梭,躲避着偶尔晃过的手电筒光柱和巡夜人的梆子声。铁盒的棱角硌在胸口,提醒着他所负之物的千钧重量。
最终,他跌跌撞撞地靠近了与法租界交界处的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按照约定,他找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灯光昏黄的小咖啡馆。推开沉重的木门,门上铜铃叮当作响,一股廉价的咖啡与烟草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站了起来,是周振邦。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与这破旧咖啡馆的环境格格不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与担忧。
“闻溪!”周振邦急步上前,一把扶住几乎脱力的林闻溪,触手只觉他浑身冰凉,衣衫被冷汗和夜露打湿,“天哪!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电话里也说不清,只让我在这等,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闻溪被他扶到卡座里,将铁盒紧紧抱在怀中,警惕地扫视四周。凌晨的咖啡馆几乎没有客人,只有吧台后一个打着瞌睡的老侍者。
“济世堂……回不去了。”林闻溪声音沙哑,端起周振邦面前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他简略地将今夜发生的威逼、陷害、抢夺、以及最后的厮杀说了一遍,略去了铁盒的具体内容和石老七势力的细节,只强调杜文甫与日本势力勾结,欲对他不利。
周振邦听着,脸色越来越白,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颤抖:“杜先生……还有日本人?闻溪,你是不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我就说!早就劝你不要那么固执!守着那间旧医馆,偏要跟那些人对着干!现在好了……”
他的语气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早知如此”的埋怨和恐惧。
林闻溪疲惫地闭上眼:“振邦,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需要帮手,需要暂时找个安全的地方。”
周振邦沉默了片刻,眼神闪烁,似乎在激烈挣扎。最终,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闻溪,听我一句劝。把东西给他们吧!不管那是什么!杜先生那边,我……我或许可以想办法帮你转圜一下,赔个礼道个歉,大不了离开沪上,去香港,或者国外避避风头。何必以卵击石?”
林闻溪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昔日同窗:“把东西给他们?振邦!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药方!他们可能在用活人做实验,在研究杀人的东西!你让我把这种东西交给他们?!”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引得吧台后的老侍者抬头瞥了一眼。
周振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狼狈地避开林闻溪的目光:“那些都是猜测!无凭无据!就算有,那是我们能管的吗?那是政府、是军队该操心的事!我们只是医生!我们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不是去碰这些掉脑袋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