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林闻溪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林某虽不才,却也知有所为,有所不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手段,只会让林某看轻阁下。孩子若真有错,送官查办,林某无话可说。若系构陷,”他目光锐利地直视杜文甫,“林某便是倾家荡产,粉身碎骨,也要为我的人,讨个公道!”
他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杜文甫死死盯着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显然没料到林闻溪如此硬气,竟连唯一的软肋被扼住都不肯屈服。
半晌,他忽然冷笑起来,笑声阴冷:“好!好!好!有风骨!杜某佩服!”
他不再掩饰,目光变得森寒:“既然林医生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杜某不留情面了。这沪上,很快就不会再有济世堂的立锥之地。至于那孩子……哼,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猛地转身,带着随从拂袖而去。地上的银元和地契,他看都未再看一眼。
福伯绝望地哀嚎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林闻溪扶住老人,心如刀绞,却依旧挺直脊背:“福伯,相信我,小栓子会没事的。”
他此刻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石老七留下的那条暗线,寄托于那枚徽章所能调动的、隐藏在市井之下的力量。
这一夜,济世堂灯火未熄。林闻溪坐在堂中,手边放着那枚冰冷的徽章,以及石老七留下的药方。他没有等多久。
约莫子时,后院墙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猫叫般的哨响。
疤面汉子如同暗夜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兴奋的光:“林医生!办妥了!小栓子没事了!”
林闻溪猛地站起:“人在哪?”
“放心,安置在安全地方了。俺们抓了杜府一个管事,‘问’出了关人的地方,几个弟兄手脚利索,把人抢出来了!没留痕迹,他们吃个哑巴亏,不敢声张!”汉子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带着江湖人的快意恩仇。
林闻溪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背后却惊出一身冷汗。若非石老七留下的这些力量,今夜他必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多谢兄弟们!”他郑重抱拳。
“谢啥!七爷的吩咐,俺们豁出命也得办到!”汉子摆摆手,随即脸色又凝重起来,“不过,林医生,杜文甫和那帮东洋人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俺们得到风声,他们可能要对济世堂下死手了!您得早做打算!”
林闻溪默默点头。撕破脸皮,便再无退路。
他走到案前,提笔疾书。一封是给梁启远的,询问他实验室是否能暂时接收一些重要物品;另一封是给顾静昭的,措辞隐晦,询问教会医院能否提供短暂的庇护或离开沪上的渠道。
最后,他拿起那枚徽章,看了许久,然后将其郑重地交给疤面汉子。
“想办法,找到‘山河不改’的人。告诉他们,”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林闻溪,愿闻其详。”
威逼利诱之夜,他选择了最艰难的路。 但也从此,真正踏入了另一条波澜壮阔却凶险万分的征途。济世堂的灯火,在沪上的沉沉夜色中,摇曳如豆,却顽强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