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驾着那辆八宝鎏金无比宽大的马车，缓缓停在宁国府门前。车辕上挂着的青铜铃铛随着马匹停步发出一声脆响，惊得正在石狮旁打盹的门房小厮一个激灵，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劳烦去通禀琏二奶奶！”青松甩着麈尾喝道，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说后府太太，请二奶奶带着账本儿，过府一叙。”
小厮连滚带爬往里跑，腰间挂着的钥匙串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经过穿堂时，正撞见周瑞家的捧着个锦缎匣子往外走。那婆子见这慌慌张张的模样，眼里立刻闪过精光：“作死短命的货，后头有鬼追你不成？”
荣禧堂东暖阁内，凤姐正倚着金线蟒纹的引枕翻看账本。一旁火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将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平儿急匆匆掀帘进来，鬓角还沾着细汗：“奶奶，后边府里派车，来接您过府对账了！说是他们太太派来的”。
凤姐手中的狼毫笔地落在泥金账册上，溅出几点墨渍。她下意识抬手抚了抚云鬓间的点翠凤钗，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又立即绷紧了脸：“听他胡攮！那秦氏虽住了进来，却不曾真正完婚，哪里就敢在外边光明正大的称太太了？定是那没良心的寻的借口，快把描金匣子里那几本账取来带着。”
西边小佛堂里，王夫人正跪在蒲团上捻着蜜蜡佛珠诵经。周瑞家的刚放下茶，忽听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撩开杏黄帐幔，正瞧见凤姐带着平儿匆匆穿过抄手游廊。那石榴红的裙裾在暮色中格外刺眼，像团烧着的火。
“吃里扒外的下作娼妇！”王夫人手里的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她盯着那颗滚到蒲团边的佛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几道红痕。
李珩让凤姐儿开铺子做香水，月月赚几百两银子的事儿，贾府上下都知道。可谁也说不得什么，谁让人家琏二奶奶，之前在珩大爷落魄时，确实没少看顾了呢？珩大爷恩怨分明，重情重义，如今谁还不知道？活该人家二奶奶跟着挣那么些的银子。
听后府的下人说，珩大爷还准备着，让珠大奶奶也开间铺子，做那桃花山上出产的提花布的买卖呢。哎！要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对那珩大爷好一些，若当初好生结交了，说不定如今也能沾上光儿了。
凤姐快步走向马车，裙裾翻飞间露出绣着金线的鞋尖。她强绷着脸，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平儿捧着账册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青松恭敬地掀开车帘，凤姐弯腰钻进车厢，终于忍不住嘴角上扬，心里暗骂：“狠心短命的，这会子总算是记起我来了。”
车厢内还残留着淡淡的沉水香。凤姐挑了挑眉，却装作没注意似的，随手将账册放在小几上。平儿乖巧地退到车厢角落，眼观鼻鼻观心。
“你也莫装那股子贤良淑德的做派，咱们一起这么些年，我还不知道你个蹄子？哪回见了那冤家……不是眼里带了钩子的？若是他……且由着他便是。”凤姐儿嘴上说着，心里却不由泛酸。那天杀的，身旁的女人不少，如今就已然不似之前那般，把她放在心尖儿上般在意了，倒不如……拉了平儿进来，也好帮衬着能拴住他那心。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宁国府大门上的铜钉闪着冷光，仿佛无数双眼睛，默默注视着离去的马车。一个时辰后，李府书房，春意与鎏金香炉里沉水香一起袅袅升起，在书架后那张紫檀雕花大床上方盘旋。
凤姐儿鬓发散乱，躺卧在锦被上，石榴红的胸衣带子挂在肩头，随着呼吸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