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旁的军器监作坊里,烟火裹着铁腥气漫过院墙。李墨站在试弩场的高台上,面如冷玉的脸上凝着一层霜,颔下三缕青须被风扯得微颤——方才第三具“神臂弩”射出时,弩机竟卡在了半道,箭簇斜斜扎进土坡,溅起的泥点沾污了他腰间的金鱼袋。
“周署令!”李墨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作坊瞬间静了。
络腮胡上还缀着铁屑的周铁山从人群里挤出来,粗粝的手掌在布袍上蹭了又蹭:“李监恕罪!这弩机的铜齿打磨了三遍,怎会……”他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军器监丞赵楷拽了拽袖子。赵楷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绿袍,眯着细长的眼睛打圆场:“许是木料受潮?不如先歇晌,待甲坊署吴令将新甲送来,咱们再一同查验?”
“糊涂!”李墨踏下台阶,靴底碾过地上的弩机零件,“北庭都护府的急报昨夜到了,要三十具神臂弩护粮道,误了时辰,你我都担待不起。”他弯腰捡起一枚错银的铜钉,指尖触到钉身的毛刺时,忽然顿住,“这错银工艺……不是军器监的手法。”
正说着,作坊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少府监的苏景明带着两个匠人走来,他穿一身月白襕衫,腰间系着嵌玉蹀躞带,连袖口都绣着细密的缠枝纹,与满院的工匠格格不入。身后的柳三娘荆钗布裙,指尖却嵌着点点金屑,走路时肩上的工具囊叮当作响;老冯则佝偻着背,手里攥着个装着细砂纸的木盒,每走一步都要扶扶头上的幞头。
“苏监怎的有空来?”李墨迎上去,语气缓和了些。少府监掌百工技艺,军器监的精密器物常要借他们的匠人。
苏景明笑着拱拱手,指了指柳三娘:“听闻军器监造新弩,三娘说她前几日给内库错银时,得了些新法子,非要来看看。”柳三娘立刻上前,接过李墨手里的铜钉,眯眼端详片刻:“李监请看,这钉身的错银槽太浅,银线嵌进去时没捶实,受力就容易崩。”她从囊里掏出一把小银锤,在铜钉上轻轻敲了三下,银线竟慢慢舒展开,严丝合缝地贴住了槽壁。
周铁山看得眼睛发直:“柳娘子这手艺!比咱们作坊的老匠人还厉害!”
“可光改铜钉不够。”一直站在角落的沈知微忽然开口。这少年穿着国子监的青衫,垂绦上系着枚小小的算学博士府的木牌,眉目清亮得像雨后的曲江池。他身边的同窗陈默赶紧拉他袖子,低声道:“沈兄,这是军器监的事,咱们国子监的学生怎好插嘴?”
“学问本就该用到实处。”沈知微挣开他,走到弩机旁,从怀里掏出一卷图纸,“前日卢修博士讲《考工记》,说‘审曲面势,以饬五材’,这弩机的曲木臂若是弧度差一分,受力就会偏。我算过,方才那具弩的木臂弧度多了半分,才会卡住。”
李墨接过图纸,见上面用朱笔标着密密麻麻的算草,连弩机的受力点都画得清清楚楚。他抬头时,正撞见国子监祭酒王崇文的目光——老祭酒穿着紫色朝服,手里拄着镶牙的拐杖,不知何时站在了作坊门口,身后还跟着捧着经书的博士卢修。
“王祭酒,您怎么也来了?”苏景明惊讶道。
王崇文捋着花白的胡须笑了:“老夫听闻少府监的匠人来军器监,便知是为新弩的事。国子监虽掌教化,但六学之中,律、书、算本就是为实务设的,让学生来看看,比在课堂上读十遍《考工记》管用。”他看向沈知微,眼神里满是赞许,“你方才说的弧度偏差,可有解法?”
“有!”沈知微立刻点头,“少府监的老冯师傅擅磨木,若让他按图纸修木臂,再让柳娘子重错弩机银钉,不出三日,定能修好。”
老冯闻言直起腰,浑浊的眼睛亮了:“老朽的磨石在少府监的工坊里,这就去取!”柳三娘也扛起工具囊:“我这就回坊里带错银的料,今日便开工!”
周铁山看得心热,一把拍在赵楷肩上:“赵丞,别愣着了!赶紧让吴令把甲坊署的铜料先调过来,咱们今晚就守在作坊里,定要赶在五日前把弩造好!”赵楷也没了先前的推诿,连连点头:“我这就去武库找张毅令,让他先备着存放弩箭的库房!”
夕阳西下时,军器监的作坊又热闹起来。李墨站在试弩场,看着柳三娘的银锤在铜钉上起落,听着老冯磨木的沙沙声,沈知微和陈默正帮着周铁山量木臂的弧度,王崇文与苏景明坐在一旁,手里捧着茶盏,偶尔指点几句。远处的国子监里,传来学生们诵读《诗经》的声音,与作坊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漫过了长安的暮色。
忽然,沈知微举着一根刚量好的木臂跑来:“李监!弧度正好!您看!”李墨接过木臂,指尖抚过光滑的木纹,抬头时,看见苏景明正对着柳三娘手里的错银弩机点头,王崇文则在给卢修讲着什么,连一直严肃的赵楷,都在帮吴坚搬着甲片。
他忽然觉得,这长安城里的三监,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军器监的铁骨,少府监的匠心,国子监的文脉,凑在一起,才是大唐的底气。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军器监作坊的油灯却依旧亮如白昼。十几盏羊角灯悬在梁上,将满地的甲片、弩机照得泛着暖光,柳三娘的银锤敲在甲片上的声响,比梆子声更有章法,每三下便是一组,像极了少府监工坊里匠人校准音律的调子。
“吴令,这新甲的肩甲片怎的总对不上?”周铁山举着两片弧形甲片,眉头拧成了疙瘩。甲坊署令吴坚刚从武库赶回来,袍角沾着夜露,他接过甲片凑到灯前一看,指尖划过拼接的缝隙:“是锻造时的弧度差了——昨日赶工,锻铁炉温高了半分,甲片冷缩后就偏了些。”
这话让满作坊的人都静了静。北庭的使者明日午后就要到,若是甲片拼不拢,就算弩造好了,新甲也送不出去。赵楷急得直搓手:“要不……咱们先把旧甲翻新?虽不如新甲轻便,好歹能凑数。”
“那怎行?”柳三娘放下银锤,蹭了蹭鼻尖的炭灰,“北庭将士在风沙里拼杀,旧甲的甲叶都松了,怎能让他们穿去护粮道?”她走到甲片旁,从工具囊里掏出一把细齿锉刀,“我在少府监给内库修过明光铠,甲片拼接讲究‘斜榫相扣’,若是弧度偏了,咱们用锉刀修出榫槽,再让老冯师傅磨出契合的斜面,定能扣紧。”
老冯闻言立刻把磨石搬过来,粗糙的手掌抚过甲片:“老朽的磨石是西域的羊肝石,细得能磨出镜面,修这斜面正好。”说着便蘸了水,磨石贴在甲片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春雨打在青瓦上。
沈知微也凑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胡饼:“柳娘子,我算过了,肩甲片的榫槽得斜三十度,这样拼接后受力最匀,不会被箭矢崩开。”他蹲在地上,用炭笔在甲片上画了道斜线,又标注出角度,“陈默,你帮我量量旁边那片甲的厚度,咱们得保证两片榫槽深浅一致。”
陈默这回落得干脆,从怀里掏出国子监算学馆特制的铜尺,小心翼翼地量着:“厚三分二厘,和你画的线正好对得上。”他先前总觉得自己不如沈知微敢说敢做,可此刻握着铜尺的手却很稳——方才帮着周铁山校准弩臂弧度时,他竟也算出了两处细微偏差,连卢修博士都夸他“心思细,用得上”。
“都歇会儿吧,喝碗热汤再干。”苏景明提着食盒走进来,里面是少府监伙房特意炖的羊肉汤,还飘着撒了葱花的胡饼。他给王崇文递过一碗,老祭酒接过时,指节上还沾着方才帮着整理图纸的炭灰:“景明啊,你看这些孩子——墨儿从只会盯着规矩,到如今肯听匠人劝;知微和陈默从纸上谈兵,到能动手修甲片,这便是‘知行合一’的道理。”
李墨正好端着汤过来,听见这话,嘴角难得弯了弯:“祭酒说得是。先前我总怕出岔子,反倒拘住了大家的手脚,如今才知,三监的人凑在一处,比我单打独斗强百倍。”
说话间,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柳三娘和老冯终于修好了最后一片甲片,周铁山亲手将甲片扣在弩手的披膊上,轻轻一扯——甲片纹丝不动,连缝隙里都透着紧实。沈知微则和陈默一起,将三十具神臂弩排成一排,每具弩的错银弩机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缀了满弦的星子。
辰时刚过,作坊外传来了马蹄声。北庭使者穿着玄色皮袍,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目光扫过满地的弩和甲,忽然抓起一具神臂弩拉满弦——箭簇“咻”地射出,正中五十步外的靶心,箭尾还在微微震颤。
“好弩!好甲!”使者抚着甲片,声音里满是惊喜,“李某人在北庭多年,从未见过这般趁手的兵器,有了这些,粮道定能安稳!”
李墨望着使者的笑脸,又看了看身边的人——苏景明正帮柳三娘拂去肩上的铁屑,王崇文在给沈知微、陈默讲《考工记》里的“巧夺天工”,周铁山和吴坚、赵楷凑在一起,商量着下次要改进弩箭的箭簇。晨光从作坊的窗棂照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暖得像初春的阳光。
“其实啊,”苏景明忽然开口,声音轻却清晰,“哪是兵器趁手?是咱们长安的人,心凑在了一处。”
李墨点点头。他忽然想起前日暮色里的作坊,想起此刻晨光中的笑脸,忽然明白——这大唐的底气,从不是某一处的厉害,而是少府监的匠心、国子监的文脉、军器监的铁骨,还有无数像柳三娘、老冯、沈知微这样的人,把自己的本事拧成一股绳,才撑起了这万里河山的安稳。
那日午后,当北庭的队伍载着神臂弩和新甲驶出长安西市时,作坊里的人还在忙着——柳三娘要回少府监赶制端午的宫灯,沈知微和陈默得回国子监交算学课业,周铁山则盘算着请老冯来教匠人磨木的手艺。只有李墨站在试弩场,望着远去的队伍,忽然觉得,这长安的故事,从来都不是结束,而是下一段协作的开始。
军器监的锻铁炉连烧了半月,连坊外的槐树都被熏得带了层铁色。周铁山赤着膊,把最后一块熟铁塞进炉里,火星溅在他满是老茧的胳膊上,他却浑然不觉——方才掌事来报,库房里的铁矿石只剩最后两车,要造第二批给安西都护府的神臂弩,这点料连塞牙缝都不够。
“李监!”周铁山扯着嗓子冲进正厅,脸上还沾着炉灰,“铁矿要断了!咱们跟河东铁矿场催了三次,那边说今年雨水多,运矿的路冲了,至少得等一个月才能运过来!”
李墨正对着舆图出神,闻言眉头猛地蹙起。安西的急报三天前就到了,说吐蕃人在边境异动,急需五十具神臂弩设防,一个月的时间,根本等不起。他刚要起身,门外就传来苏景明的声音:“墨兄莫急,我带了人来。”
只见苏景明身后跟着个穿粗布短打的老者,手里拎着个布囊,囊里露出半截黑褐色的石头,老者须发皆白,却腰板挺直,正是少府监专管矿物的秦老丈——当年营建大明宫,宫里的铜柱铁矿,都是他寻来的。
“秦老丈!”李墨眼睛一亮,“您老肯出手,真是太好了!”
秦老丈咧嘴一笑,从布囊里掏出块磁石,又拿出块黑石头:“李监请看,好的铁矿石,用磁石一吸就粘得牢,敲开里面是暗红色,烧出来的铁才够硬。河东的矿运不过来,咱们不如在长安附近找——终南山一带自古就有矿脉,只是前些年没人细找。”
“我也去!”沈知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和陈默背着国子监的书箱,里面装着算学用的矩尺和地理图册,“卢修博士说,《山海经》里记载终南山‘多铁’,我还抄了博士绘制的终南山地形舆图,能算矿脉可能的走向!”
陈默也赶紧点头,从书箱里翻出一卷图纸:“我还跟算学馆的先生学了测坡度的法子,找矿要走山路,咱们能提前算出哪段路好走,还能避开山洪冲过的地方。”
柳三娘也扛着工具囊赶来了,囊里装着小铁锤和铁凿:“我也去!铁矿好不好,光看还不够,得敲开看看质地,要是里面有太多石渣,烧出来的铁脆,造弩机容易断。”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行人就带着干粮和工具上了路。终南山的山路崎岖,秦老丈走在最前面,时不时蹲下来查看地上的石头,沈知微和陈默则拿着矩尺,在路边测量地形,标注可能有矿脉的地方,柳三娘跟在后面,遇到可疑的石头就敲下来一块,用磁石试吸。
走了大半日,到了一处山涧旁,秦老丈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涧边的石头:“你们看,这石头颜色不对。”众人围过去,只见那石头黑中带红,柳三娘掏出磁石一贴,磁石“啪”地就粘在了上面,她又用小铁锤敲开,里面果然是暗红色的矿芯。
“是铁矿!”周铁山兴奋地大叫,伸手就要去搬石头。
“慢着。”沈知微忽然拦住他,指着山涧上游的地形,“陈默,你算一下,这里的坡度是多少?”陈默赶紧拿出矩尺测量,片刻后说道:“坡度十五度,而且这山涧的水流不急,要是在这里开矿,运矿石下山也方便,还能就近取水淬铁。”
秦老丈却摇了摇头,又往前走了几十步,蹲在一块更大的石头前,敲开后,里面的矿芯更红更密:“这里的矿脉更厚,你看这石头的层理,顺着挖下去,至少能挖半年。”他又掏出个小陶罐,从山涧里舀了点水,把矿石粉末放进去搅匀,待沉淀后,罐底的矿粉竟有厚厚一层,“这矿的纯度高,烧出来的铁不用多炼,就能造弩机。”
柳三娘拿起矿粉看了看,又用指甲捻了捻:“没错,这矿好!我在少府监烧过这么多年铁,一看就知道,用这矿造出来的弩机,错银的时候不容易裂,还能打得更准。”
李墨站在山坡上,望着眼前的矿脉,又看了看身边忙碌的众人——秦老丈在标注矿脉范围,沈知微和陈默在画开采的草图,柳三娘和周铁山在试挖一小块矿坑,苏景明则在一旁记录,盘算着要调多少匠人来开采。夕阳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连汗水都泛着光。
“咱们明天就调人来!”周铁山搓着手,眼里满是干劲,“我让甲坊署的吴令派些匠人来挖矿,再让赵丞去调运工具,不出十天,就能把第一批铁矿运回火坊!”
秦老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急,先把矿脉的范围画清楚,再搭好棚子,别让雨水把矿脉泡了——好矿要细着护,才能用得久。”
沈知微也凑过来,指着草图:“李监,我们还算了,这里离长安不算远,咱们可以修一条窄路,用牛车运矿,比靠人扛快多了,还能省力气。”
李墨点点头,心里忽然一阵踏实。从最开始的弩机卡壳,到后来的甲片偏差,再到现在的寻找铁矿,每次遇到难题,总有三监的人和他一起扛——少府监的匠心、国子监的学问、军器监的实干,凑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下山的时候,陈默忽然指着天上的晚霞,笑着说:“你们看,这晚霞像不像咱们烧铁时的火光?”众人抬头望去,天边的晚霞果然红得热烈,像极了军器监锻铁炉里的火焰,也像极了他们找到的铁矿芯。
苏景明望着晚霞,轻声道:“其实找矿和做事一样,都要有人懂行,有人会算,有人肯干,缺一不可。”
李墨深以为然。他知道,等这批铁矿运回去,军器监的炉火会烧得更旺,安西的将士们也能早日拿到新的神臂弩。而这终南山里的矿脉,不仅是铁矿,更是大唐人拧成一股绳的底气——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大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几天后,当第一批铁矿石用牛车运进长安,军器监的锻铁炉再次响起叮当声时,李墨、苏景明、沈知微他们又聚在了一起——这次,他们在商量,要把终南山的铁矿场打理好,还要教当地的百姓辨认铁矿,以后就算遇到急事,也不用再愁铁矿不够用了。
终南山的风,带着铁矿的气息,吹向长安,也吹向远方的边疆——那气息里,藏着大唐的安稳,也藏着无数人齐心协力的温度。
蛇窟玄机
军器监的锻铁炉虽未停歇,终南山矿场的气氛却比炉灰更凝重。陈默握着国子监算学馆特制的铜尺,丈量着蛇窝外围的岩层,铜尺上的朱砂刻度在暮色中泛着暗红,像极了方才被蛇牙划破的指痕。沈知微蹲在一块凸起的铁矿石旁,用炭笔在羊皮纸上勾勒矿脉走向,笔尖却几次被手汗晕开——方才他亲眼看见,一条青鳞蛇从石缝里钻出来,蛇信子擦着他的靴边掠过。
“都别慌!”秦老丈的声音从斜坡上传来,他腰间缠着从少府监库房翻出的雄黄袋,手里还攥着半把晒干的艾草,“《肘后备急方》里说,武都雄黄磨粉撒三遍,再烧羖羊角熏一炷香,蛇虫自退。”他示意周铁山将陶罐里的雄黄粉倒在蛇窝周围,又让柳三娘点燃艾草,浓烟裹着辛辣气息腾起时,石缝里果然传来簌簌的爬行声。
“李监,您看这岩层!”陈默突然指着蛇窝上方的山体,铜尺在岩壁上敲出清脆的响声,“这里的铁矿石层理和咱们先前测的不一样,倾角陡了十五度,而且……”他用炭笔圈出几处泛着铜锈色的斑点,“这些地方有硫磺矿脉,蛇类最爱在硫磺附近筑巢,因为能避寄生虫。”
李墨凑近细看,硫磺矿脉与铁矿层犬牙交错,形成天然的防护带。苏景明从怀中掏出《考工记》残卷,指着其中“金有六齐”的段落:“硫磺能去铁中杂质,咱们若在蛇窝旁开个支洞,既能采到高纯度铁矿石,又能借硫磺气味驱蛇,一举两得。”
柳三娘却摇头:“硫磺烧多了伤肺,咱们得想个两全法。”她从工具囊里取出少府监新制的牛皮风箱,“我在大明宫修丹炉时,见过匠人用陶管引风。若在支洞顶端凿通风口,再用风箱往洞里鼓气,既能吹散硫磺浊气,又能让蛇闻不到人气。”
老冯师傅蹲在地上,用西域羊肝石打磨着一根中空的竹管:“老朽年轻时在岭南采锡矿,遇到瘴气就用竹筒套竹筒,一里地安一个通风口。咱们可以在蛇窝周围插五根这样的竹管,管口糊上浸过雄黄水的麻布,既能透气又能防毒。”
周铁山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去年在河东铁矿,有个老匠人用醋泡过的牛皮蒙在矿洞口,蛇闻到酸味就绕道。咱们可以让苏博士带人去山下村里收醋,再用皮袋盛着挂在竹管上。”
李墨望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前日在军器监试弩场,安西都护府的使者曾说:“吐蕃人在边境用牦牛粪熏坑道,咱们的神臂弩在浓烟里准头要差三成。”此刻他灵光一闪,快步走到蛇窝前,用剑尖挑起一块蛇蜕:“蛇蜕上有黏液,遇火会发出怪味。咱们何不在支洞口堆些干柴,混着蛇蜕和艾草烧,让浓烟带着蛇类天敌的气味?”
沈知微立刻掏出算筹计算:“若在戌时初刻点火,子时末刻浓烟能漫到蛇窝深处。蛇类夜间活动频繁,这时候驱赶最有效。”他又转向陈默,“你算一下支洞的容积,咱们得保证烟量能覆盖整个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