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刀光剑影(2 / 2)

沈砚接过麻纸,指尖顺着炭笔勾勒的狼头轮廓摩挲,眉头拧得更紧。单星狼头佩,是突厥附庸部族的标识,而契丹自归附隋朝后,虽仍与突厥有往来,却绝不会私下与崔氏勾连。“崔录事一边借着市舶使司的权,与契丹做黄金交易;一边靠阿史那氏的关系,勾连突厥附庸部族。”沈砚将麻纸与拓片、残卷摆在一起,烛火下,三张纸上的狼头纹记遥遥相对,“他要的恐怕不只是钱财,是想借着突厥、契丹的势力,把营州变成自己的地盘。”

苏珩抬手按住案上的《西域部族志》,虫蛀的残页在他指间轻轻发颤:“楚微,再去查崔氏正妻李氏的来历,尤其是她与阿史那部嫡系的关系。”楚微应声退下,书房里只剩烛火噼啪的轻响。沈砚重新拿起羊毫笔,笔尖悬在残卷空白处,却迟迟落不下去——他突然想起林夏临行前的嘱托,若遇狼头纹记异常,定要警惕“暗部”的人。如今看来,崔氏背后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营州砂语·峡谷秘藏

阿依罕顺着溪流漂到谷口时,衣裳还滴着水,怀里的青铜匣却攥得紧紧的——溪水冲散了追兵的踪迹,却把她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峡谷前。谷口的岩壁上刻着模糊的车师文,她指尖抚过那些风化的刻痕,突然想起母亲曾说的“车师圣谷藏着水脉的根”,心脏猛地一跳:这里定是水脉图指向的地方。

她刚攀着岩壁往谷里走,就听见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阿依罕!”抬头望去,沈砚正扶着岩壁上的老松往下走,青色长衫沾着泥点,后背的伤口显然还没好,走得有些踉跄。苏珩跟在他身后,腰间佩刀出鞘半寸,警惕地扫视着谷口的动静:“我们按《西域部族志》残页的标记找来,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阿依罕连忙掏出青铜匣,打开时水脉图在风里轻晃:“这图上的标记,和谷口的车师文对得上!”沈砚凑过来,指尖点在图上一处画着星芒的位置:“残页里说,车师圣谷的秘藏在‘星月峡’,就是这里——但峡谷里有车师人设的机关,得靠你的桑花纹银佩才能过。”

三人沿着峡谷的栈道往里走,栈道是用胡杨木铺的,年久失修,踩上去咯吱作响。岩壁上布满了狼头刻痕,刻痕里嵌着铜钉,沈砚摸了摸铜钉的锈迹:“这些刻痕的纹法,和阿史那部的嫡系图腾一样,只是多了车师的桑花纹——看来当年车师和阿史那部曾有过盟约,后来才反目。”

话音刚落,栈道突然剧烈摇晃,阿依罕脚下滑了一下,眼看要摔下去,苏珩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拉回来。只见栈道下方的岩壁里弹出数十支木箭,箭尖泛着黑,显然淬了毒。“是踏空机关!”沈砚指着栈道木板的缝隙,“每块木板只有中间能踩,边缘一受力就会触发箭阵。”

阿依罕摸出桑花纹银佩,佩上的纹路在日光下泛着微光,她将佩饰贴在岩壁的狼头刻痕上,铜钉突然发出轻响,箭阵竟慢慢收了回去。“银佩能引动车师机关!”苏珩惊喜道,三人不敢耽搁,踩着木板中间的位置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峡谷深处的石室前。

石室的门是整块青石雕的,上面刻着双星伴月的狼头纹,正中央有个凹槽,刚好能放进阿依罕的银佩。她刚把银佩嵌进去,石门“轰隆”一声打开,里面的景象让三人都愣住了: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玉制的水脉符,符上缠着桑花纹的丝带,旁边还堆着车师故地的矿脉图——这些正是崔氏想要的,有了它们,就能完全控制草原的水脉和商路。

“终于找到了。”沈砚伸手去拿水脉符,指尖刚碰到玉符,石室的屋顶突然落下碎石,崔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大人倒是会捡便宜,这秘藏,该是我的!”只见崔录事带着十几个私兵堵在门口,他身边站着个穿突厥服饰的女人,正是他的正妻李氏,腰间佩着双星伴月的狼头佩。

“阿史那氏的嫡系果然与你勾结。”苏珩拔刀出鞘,刀光映着石室的石壁,“你想用水脉符控制契丹的粮草,再借阿史那部的势力吞掉营州,野心不小。”崔录事冷笑一声,挥手让私兵冲上来:“拿下他们,水脉符和矿脉图都是我们的!”

私兵们举着刀扑过来,苏珩迎上去,佩刀与私兵的弯刀相撞,火星溅在石台上。阿依罕护着水脉符往后退,却被李氏拦住:“车师的小丫头,把银佩和水脉符交出来,我饶你不死。”李氏的弯刀朝阿依罕刺来,阿依罕摸出怀里的醒魂砂,猛地撒过去,李氏被砂粒迷了眼,惨叫着后退。

沈砚趁机捡起石台上的矿脉图,却发现李氏的狼头佩掉在地上,佩饰背面刻着“暗部”二字——和之前围攻林夏的黑衣人令牌上的字一模一样!“你们和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沈砚惊道,李氏擦去眼里的砂粒,眼神变得狠厉:“既然知道了,就都别想活着出去!”

她突然吹了声哨,从石室的侧门窜出几个黑衣人,手里举着弩箭,对准了沈砚三人。苏珩刚解决掉两名私兵,见弩箭对准阿依罕,立刻扑过去将她推开,自己的胳膊却被箭射中,血瞬间染透了衣袖。

“苏珩!”沈砚扶住他,将矿脉图塞进阿依罕手里,“你带着水脉符和矿脉图从后门走,这里我来挡!”阿依罕看着受伤的两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知道不能拖累他们:“我去找林夏和柳叔,我们在营州驿馆汇合!”

她抱着水脉符,顺着侧门的密道往外跑,身后传来刀光碰撞的声响和黑衣人的嘶吼。密道里的风裹着砂粒,吹得她脸颊生疼,却攥紧了手里的东西——这不仅是车师的秘藏,更是破掉崔氏和阿史那部阴谋的关键,她一定要安全带出去。

而石室里,沈砚用书架挡住弩箭,苏珩忍着伤痛继续与私兵缠斗。李氏看着阿依罕逃走的方向,气得咬牙:“追!就算把峡谷翻过来,也要把水脉符抢回来!”黑衣人立刻追了出去,崔录事却突然被沈砚的短刀抵住咽喉:“你的对手是我。”石室的石壁上,狼头刻痕在刀光里显得愈发狰狞,一场生死较量,才刚刚开始。

营州砂语·洞险惊魂

密道尽头连着处幽深的山洞,阿依罕刚冲进去,身后就传来黑衣人急促的脚步声,靴底踏过碎石的脆响在洞壁间来回反弹,像追着魂的鼓点。山洞里潮得发闷,滴水声“嘀嗒”不断,岩壁上长着滑腻的青苔,她踉跄着往前跑,怀里的水脉符硌得胸口发疼,矿脉图的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

“跑不掉了!”身后的黑衣人嘶吼着,一枚袖箭擦着她的耳际飞过,钉进前方的岩壁,箭簇上的毒囊破裂,冒出淡绿色的雾气,呛得她猛咳起来。阿依罕慌不择路,拐进右侧的岔洞,却没注意到脚下的石板比别处略浅——那是车师人设的踏空陷阱。

脚刚踩上去,地面突然往下陷,阿依罕惊呼着抓住旁边的岩缝,碎石顺着陷阱往下掉,隐约能听见底下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追来的两名黑衣人没来得及刹车,直接掉进陷阱,惨叫声很快被黑暗吞没。剩下的黑衣人见状,不敢再贸然上前,只举着弩箭,慢慢朝她逼近:“把水脉符扔过来,留你全尸。”

阿依罕的指尖抠着岩缝,指节泛白,目光扫过洞壁——方才袖箭钉入的地方,露出半块刻着桑花纹的石壁。她突然想起母亲说的“桑花纹为引,可避车师险”,立刻摸出怀里的银佩,将佩饰贴在石壁的花纹上。

“咔嗒”一声轻响,石壁突然转动,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里面飘出带着草木香的冷风。阿依罕趁机钻进去,刚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石壁合拢的声响,黑衣人撞在石壁上的闷哼声被隔在外面。她松了口气,刚要往前走,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低头一看,竟是具穿着车师祭司服饰的枯骨,手里还攥着块与她银佩相似的玉饰。

阿依罕刚弯腰去捡,山洞突然剧烈摇晃,头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黑衣人竟在外面用炸药炸石壁!她抱着水脉符往窄缝深处跑,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隐约能听见前方有水流声。跑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眼前突然开阔,出现一处地下暗河,河水泛着幽蓝的光,河面上飘着几具早已腐烂的木筏。

她刚跳上最近的木筏,身后的石壁就“轰隆”一声塌了,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的那人举着弩箭,对准了木筏:“这次看你往哪跑!”阿依罕情急之下,摸出瓷盒里仅剩的醒魂砂,猛地朝黑衣人撒去,同时用银佩狠狠砸向木筏的桨——木筏顺着暗河的水流往前冲,激起的水花溅在黑衣人身上,砂粒混着水粘在他们眼里,疼得他们惨叫连连。

木筏在暗河里漂得越来越快,阿依罕紧紧抓着筏沿,胸口的伤口被水流溅湿,疼得她浑身发抖。突然,前方出现一处瀑布,水流湍急,木筏眼看就要冲下去。她抬头看见瀑布上方有根断裂的藤蔓,立刻伸手去抓,藤蔓却不堪重负,断了半截,她整个人悬在瀑布上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河。

黑衣人追到瀑布边,狞笑着举箭:“看你还能撑多久!”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骨哨声——是阿古拉部落的骑兵!黑衣人脸色一变,刚要射箭,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和刀光破风的声响。阿依罕低头往下看,只见林夏浑身是血,正骑着马从暗河下游的出口冲过来,手里的短刀闪着寒光:“阿依罕,抓住我的手!”

阿依罕心里一热,松开藤蔓,朝着林夏的方向跳下去。林夏立刻翻身下马,伸手接住她,两人一起摔在河滩上,水脉符和矿脉图掉在旁边,却完好无损。黑衣人见援兵已到,不敢再恋战,转身就往山洞深处逃,却被赶上来的柳崇业堵住去路,刀光一闪,为首黑衣人的头颅滚落在河滩上,血染红了幽蓝的河水。

林夏扶着阿依罕站起来,指尖擦去她脸上的泥污:“你没事吧?”阿依罕摇了摇头,把水脉符和矿脉图递过去:“崔氏和阿史那部的阴谋,都在这上面。”远处的山洞里,还传来零星的打斗声,沈砚和苏珩的身影渐渐出现,苏珩的胳膊还在流血,却举着缴获的黑衣人令牌,朝她们喊道:“我们找到暗部和崔氏勾结的证据了!”

河滩上的风裹着水汽,吹得人发冷,可阿依罕看着身边的人,心里却暖了起来——这场从营州到燕山,再到山洞的逃亡与较量,她们终于守住了车师的秘藏,也离揭开所有阴谋,近了一步。

桑泉劫·地脉初动

桑泉毒影

桑泉的晨雾裹着水汽,黏在人脸上发潮,刚亮的天光透过雾层,把泉边的芦苇染成淡金色。最先尖叫的是挑水的张婶,她的木桶刚要探进泉里,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跌进水中——往日清得能看见泉底鹅卵石的泉水,此刻浮着层青绿色的泡沫,像凝固的脓疮,沾在她的粗布裙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水!水不对劲!”张婶爬上岸时,脸色惨白,刚喊出声,就见不远处的李大伯捂着肚子蹲下去,额头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下一秒竟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周围挑水的百姓慌了神,有人想跑,有人伸手去扶,可没等碰到李大伯,自己也捂着脸咳嗽起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响,泉边瞬间乱作一团,哭喊声裹着雾气飘得很远。

林夏和沈砚赶到时,马还没停稳,林夏就跳了下来。她怀里的五灵佩贴着心口,不知怎的,原本温润的玉佩突然变得滞涩,尤其是那枚刻着“水”纹的白灵佩,竟微微发烫,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暖意。“怎么回事?”她蹲下身,刚要去扶抽搐的李大伯,沈砚却一把拉住她,自己俯身,指尖轻轻沾了点泉面的绿沫。

不过片刻,沈砚的指腹就泛出青黑色,像蒙了层锈:“是‘腐心毒’,契丹巫医常用的毒,沾肤即渗,饮之断肠。”他起身时,眉头拧得很紧,目光扫过泉眼四周的土地,“你看,泉边的草叶都蔫了,地脉连着泉水,这毒会顺着地下灵脉往营州城里的水井蔓延,用不了半日,半个营州的人都要遭殃。”

林夏咬着唇,指尖按在发烫的白灵佩上——她想起阿依罕说的“圣女血脉能引动灵脉”,没等沈砚阻拦,就将掌心贴在泉眼的石壁上。掌心刚碰到冰凉的石头,圣女血脉就像被点燃的火,从心口往指尖窜,烫得她指节发颤。怀里的五灵佩突然亮了起来,白灵佩的光最盛,透过掌心渗进石壁,顺着地脉往泉眼深处钻。

泉面的绿沫像是被无形的手拉扯,一点点收缩、淡化,青黑色的水色渐渐透回清亮,连空气中的苦杏仁味都淡了些。林夏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尖锐的记忆碎片突然扎进脑海——十岁那年的车师宫殿,廊柱上的桑花纹还沾着金粉,她躲在柱子后,看见几个穿锦缎长袍的人站在殿中,为首的人腰间挂着缠枝莲纹的玉佩,正是崔氏商队的标识。那人捧着个描金砂罐,弯腰对车师王说:“这醒魂砂采自西域神山,睡前服一点,能安神助眠,是崔家的一点心意。”年幼的她那时只觉得砂罐好看,却没看见车师王接过砂罐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

“圣女血脉,果然没让我失望。”冷冽的声音突然从雾里传来,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几片枯草。耶律浑不知何时站在泉边,他的弯刀出鞘半寸,刀刃泛着冷光,抵在林夏的颈侧,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回神。没等林夏反应,他另一只手猛地探过来,指节用力攥住林夏怀中的白灵佩,力道之大,让林夏疼得倒抽口气——那枚还带着她体温的玉佩,就被他硬生生夺走。

“有了这枚白灵佩,锁龙阵就只差三枚了。”耶律浑掂了掂手里的白灵佩,玉佩在他指间泛着冷光,与林夏身上的暖意截然不同。他的眼底藏着野心,扫过沈砚时,带着几分嘲讽:“沈大人,下次想护着她,可得快些。”

“住手!”楚微的声音伴随着剑光传来,他从雾里冲出来,长剑直刺耶律浑的后心。可耶律浑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披风往后一甩,正好挡住剑光——楚微只斩到披风的一角,黑色的布片飘落在泉边,沾了点绿水。等楚微再想追,耶律浑已经翻身上马,马蹄踏起的沙尘混着晨雾,模糊了他的身影。林夏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只见白灵佩在阳光下闪了闪,很快就被风沙吞没,只留下一串渐远的马蹄声。

沈砚连忙扶住林夏,见她颈侧被刀刃划出一道细血痕,眉头皱得更紧:“你没事吧?耶律浑是契丹贵族,一直想借锁龙阵控制草原灵脉,他拿走白灵佩,肯定还会来抢剩下的四枚。”林夏摸了摸心口,剩下的四枚灵佩还在,却都微微震动,像是在不安地呼应着什么。她想起记忆里崔氏商队的描金砂罐,突然攥紧拳头:“崔氏和耶律浑,恐怕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当年车师的灭国,或许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泉边的百姓渐渐缓过劲来,张婶扶着李大伯站起来,看着清亮的泉水,又看了看林夏,眼里满是感激。可林夏知道,这只是开始——耶律浑拿走了白灵佩,锁龙阵的威胁越来越近,而藏在背后的崔氏与阿史那部的阴谋,也该到揭开的时候了。

密室残烛

密室里的空气总带着股发霉的土味,唯一的微光从头顶半寸宽的通风口漏下来,在地面投出细窄的光带。陈默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玄镜司副统领的绯色官袍早已脏得看不出原色,袖口磨出破洞,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铁链勒过的红痕。他面前的地面,用碎石划着密密麻麻的竖线——那是他数着被困的日子,如今已数到了第三十七道。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玄镜司令牌,令牌边缘被磨得光滑,正面的“玄镜”二字却仍清晰。他闭着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被抓那天的场景:本该是与崔录事密谈的驿站偏房,推门进去时,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醒魂砂味,还没等他摸出短刀,后颈就挨了一记重击,昏迷前最后看见的,是崔氏私兵腰间的狼头铜牌,和耶律浑嘴角的冷笑。

“锁龙阵……五灵佩……”陈默低声喃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被困的这些天,他从密室墙壁的暗纹里,认出了车师的桑花纹与阿史那部的狼头纹交错刻着——这是锁龙阵的阵基暗记,崔氏和耶律浑要借这阵锁住草原灵脉,再用腐心毒控制营州百姓,野心昭然若揭。他试着用令牌撬动过石壁,可每一次都只换来更重的锁链束缚,如今脚踝上的铁链还锁着,只是他已摸清了锁扣的松动处,正一点点用碎石打磨着锁芯。

通风口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陈默猛地睁眼,警惕地看向那道微光。一片干枯的柳叶飘进来,落在光带里,紧接着,是模糊的马蹄声和人语声——虽然听不清内容,却让他心头一振:外面有动静,或许是林夏他们来了。

他攥紧手里的碎石,加快了打磨锁芯的速度,指尖被碎石磨出血,却浑然不觉。终于,“咔嗒”一声轻响,脚踝的锁链松开了。陈默撑着石壁站起来,太久没活动的腿有些发僵,他扶着墙,一步步挪到密室中央的石台边——石台上刻着个凹槽,形状与五灵佩中的白灵佩一模一样,这是他前几日才发现的。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突然传来撬动的声响,陈默立刻躲到石柱后,摸出藏在袖中的断剑。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进来,手里举着烛火:“陈副统领?”

是楚微!陈默松了口气,从石柱后走出来。楚微见他没事,惊喜道:“太好了!我们找了你好久,沈大人说你可能被关在这里,果然没错。”他递过一壶水,陈默接过,猛灌了几口,干裂的嘴唇终于有了些湿润。

“崔氏和耶律浑呢?”陈默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副统领的威严。“他们拿走了白灵佩,还想找剩下的四枚,林夏正在桑泉那边应对腐心毒。”楚微压低声音,“对了,沈大人让我带话,说你之前查到的崔氏与阿史那部勾结的证据,已经找到了关键线索。”

陈默点点头,目光落在石台上的凹槽:“这密室是锁龙阵的一处阵眼,白灵佩曾放在这里。我们得尽快出去,告诉林夏他们,锁龙阵的弱点在阵眼的桑花纹——用圣女血脉和五灵佩一起,能破了这阵。”

楚微刚要应声,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私兵的呼喊:“有人闯进来了!快守住密室!”陈默眼神一凛,将断剑握得更紧:“走,从通风口旁的密道出去,我之前摸透了路线。”他带着楚微往石壁后走,指尖抚过桑花纹暗纹,按下隐藏的机关——一道窄小的密道赫然出现,微光从里面透出来,像黑暗中的希望。

两人钻进密道,身后的密室门被撞开,私兵的怒骂声渐渐远去。陈默走在前面,每一步都很坚定——被困三十七天,他从未放弃,如今终于能出去,这场关乎营州、契丹乃至西域的较量,他绝不会让崔氏和耶律浑得逞。

胡商冢·金胡子遗计

赌坊的废墟还浸在昨夜的雨气里,焦木味混着雨水泡烂的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紧。断梁歪歪斜斜架在瓦砾堆上,炭黑色的木茬里还嵌着未燃尽的红绸碎片——那是赌坊昔日挂在门楣的幌子,如今只剩焦黑的边角,在风里轻轻晃。林夏蹲在瓦砾间,指尖捏着那支磨得发亮的骨哨,哨身刻着阿古拉部落的狼纹,是巴图鲁临行前塞给她的,此刻正被她用来拨开压在断梁下的碎瓦。

碎瓦边缘锋利,划得骨哨“吱呀”响,林夏的指腹蹭过瓦面的霉斑,突然触到一片柔软的织物——是半块波斯锦缎,宝蓝色的底,上面绣着金线缠枝纹,边角被火烧得卷了边,正是金胡子被抓前偷偷塞给她的。当时那糙汉的手还沾着赌坊的骰子灰,塞锦缎时眼神亮得吓人,嘴型压得极低:“账册在最里面的砖下,藏好了,别让崔家的人找着。”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顺着锦缎覆盖的方向扒开碎瓦。瓦砾堆下是块松动的青石板,她指尖抠进石板缝,用力一掀,底下果然藏着个巴掌大的铁盒,盒身锈迹斑斑,锁扣早被撬开过,显然金胡子之前动过。她打开铁盒时,“咔嗒”一声轻响在废墟里格外清晰,里面躺着册泛黄的账册,纸页被虫蛀出细密的小孔,边角还沾着焦痕,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林夏指尖捏着账册的纸页,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就是波斯文的批注,墨色有些晕开,旁边用淡墨画着醒魂砂的图样——砂粒被画得颗颗分明,旁边用朱砂写着行小字:“崔氏每三月送砂至车师王宫,以砂混羊奶进献,控王室心智。”朱砂早已褪色,却仍能看出落笔时的用力,林夏的指尖顿在“控心智”三个字上,突然想起阿依罕回忆里车师灭国夜,祭司灌她醒魂砂时说的“忘了才活得下去”,原来那根本不是保护,是崔氏控制车师的手段。

她顺着账册往下翻,一页页记着醒魂砂的采买、运输路线,甚至标着每次送砂的人数、马匹,最后一页却突然空了大半,只在右下角画着朵缠枝莲纹——花瓣蜷曲,花心用墨点了个小圆点,和柳含章逃婚前塞给她的舆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记忆突然翻涌上来:那是个雨夜,柳含章披着蓑衣,站在驿馆的廊下,灯影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塞给林夏一卷折得紧实的舆图,手还在发抖,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若寻车师灭国的真相,往长安西市去,那里有你要的东西。”当时林夏只当是她逃婚的托词,如今看着账册上的缠枝莲,才懂那根本不是伏笔,是柳含章早知道崔氏的阴谋,却不敢明说的警告。

林夏把账册小心裹进波斯锦缎,塞进怀里,刚要起身,膝盖却传来一阵酸痛——是之前在山洞遇险时摔的旧伤,此刻被瓦砾硌得发疼。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皮靴踩过碎瓦的声响“咯吱”作响,节奏稳得吓人,绝不是流民,倒像是崔氏私兵的步伐。

她瞬间绷紧脊背,攥紧手里的骨哨,指节泛白,借着断墙的阴影快速躲到后面。断墙的缝隙很窄,她眯眼往外看,只见几道玄色的身影正往废墟这边走,腰间挂着熟悉的狼头铜牌,靴底沾着泥,显然是刚从别处赶来。林夏屏住呼吸,把锦缎裹着的账册按得更紧——这账册是崔氏控制车师的铁证,绝不能被他们抢走,而长安西市的胡商冢,或许就是揭开所有阴谋的最后一把钥匙。

算无遗策

断墙后的风裹着焦木味,林夏能听见私兵的皮靴碾过碎瓦的声响越来越近,靴底蹭到铁盒的锈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攥紧骨哨,指腹按在哨口的狼纹上——这是陈默从密室出来时与她约定的信号,长哨为援,短哨为撤,此刻她只需等私兵再靠近些,就能引动埋伏。

“仔细搜!崔大人说,金胡子肯定藏了东西!”私兵头领的声音粗哑,带着不耐。两名私兵弯腰扒开瓦砾,铁铲碰到青石板的声响就在林夏脚边,她屏住呼吸,指尖悄悄勾住藏在袖中的短刀。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哨,尖锐的哨音划破废墟的寂静。私兵头领猛地回头:“什么人?”没等他反应,东侧的断巷里突然窜出几道黑影,暗卫的短刀映着天光,瞬间制住两名落单的私兵。“是调虎离山!”头领咬牙,刚要下令集合,林夏突然吹动骨哨,短而急的哨音在断墙间反弹,像是在呼应远处的动静。

西侧的瓦砾堆后,陈默的绯色官袍虽仍沾着尘,却已恢复副统领的威严。他抬手示意楚微,暗卫们立刻分成两队,一队继续牵制东侧的私兵,另一队绕到北侧,堵住私兵的退路——这是他昨夜与沈砚敲定的计划:算准崔氏会因金胡子失踪,派人搜查赌坊,提前让暗卫埋伏在废墟四周,以骨哨为号,三面合围。

“不许动!”楚微的长剑抵住私兵头领的后心,头领刚要挣扎,陈默已走到他面前,指尖捏着块狼头铜牌——是从密室私兵身上缴获的,“崔录事派你们来,是为了账册吧?”头领脸色骤变,眼神闪烁,却仍嘴硬:“我不知道什么账册!”

林夏从断墙后走出,展开裹在波斯锦缎里的账册,泛黄的纸页在风里轻晃:“三月送醒魂砂至车师王宫,控王室心智——这上面的字,你总认得吧?”账册上的朱砂印记虽淡,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头领浑身发僵。陈默接过账册,翻到最后一页的缠枝莲纹,眼底闪过冷光:“长安西市胡商冢,藏着交易凭证——崔氏以为把证据藏在长安就安全,却没想到,我们早就派人去那边布控了。”

林夏一愣,才想起昨夜陈默回来时,曾让苏珩带一队人连夜赶往长安,当时只说“防崔氏后路”,原来他早从密室的阵眼暗纹里,猜到崔氏与长安胡商的关联,又结合金胡子可能藏账册的线索,提前布好了局。

“你……你怎么知道胡商冢的?”私兵头领声音发颤,陈默却没回答,只是示意暗卫将他押下去。待私兵被带走,林夏才开口:“你早就算到崔氏会来赌坊找账册,还提前安排了长安的人手?”

陈默指尖拂过账册上的虫蛀痕迹,语气平静:“崔氏做事缜密,却总在关键处留破绽——他们用醒魂砂控制车师,必然需要长期运输通道,长安西市是西域商路的枢纽,胡商冢又曾藏过黄金交易记录,这些线索连起来,不难猜到凭证的去处。”他顿了顿,看向远处的风沙,“而且,柳含章逃婚前留下的舆图,标记的也是胡商冢——她早把线索给了我们,我们只需顺着线,把崔氏的网一步步拆开。”

林夏看着陈默沉稳的侧脸,突然明白“算无遗策”不是凭空猜测,而是把密室阵眼、账册线索、柳含章的舆图,甚至崔氏的行事习惯都揉在一起,算出的周全之策。她攥紧骨哨,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有这样的谋划,不管崔氏和耶律浑在长安设了什么陷阱,他们都能应对。

“走吧。”陈默将账册收好,递给林夏,“苏珩在长安的人手,应该已经找到胡商冢的入口了,我们得赶过去,把崔氏的罪证,彻底挖出来。”风卷着焦木味远去,废墟的断梁在天光下投出长影,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朝着长安的方向,一步步靠近所有阴谋的终点。

扬州渡·故人音书

营州的雨刚停,驿卒就送来封苏绣封套的信,落款是“含章”。林夏拆开时,一片干桂花掉出来,信里夹着张婚书拓片——柳含章逃婚的对象,竟是市舶使的侄子。拓片的印章处,赫然是个狼头刺青,和灭国夜祭司的刺青、府兵的图腾一模一样。

“市舶使就是当年的祭司?”林夏的指尖发抖,沈砚接过拓片,取来之前修补的《西域部族志》残页,银毫描出狼头的轮廓:“你看,祭司刺青的狼耳有三道纹,市舶使甲胄上的也是,这印章……分毫不差。”楚微凑过来,眉头皱起:“难怪市舶使总护着崔录事,原来他们早勾结在一起。”林夏把信按在胸口,想起柳含章逃婚时的决绝,心里又暖又酸——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她寻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