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机关室对决(2 / 2)

“这是……”林伯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凑得极近,手指点在插图上,“是‘玉心诀’!老奴以前听林夏夫人提过一嘴,说林氏先祖为了守护秘宝,创了这套功法,没想到真藏在秘录里!”

众人都围了过来。阿翠踮着脚,看着图上的人影——那人单手持玉,另一只手呈托物状,周身画着淡金色的光纹,像裹着层玉气,旁边的小字写着“玉心诀·初章:引玉气入脉,可御机关、镇邪蛊”。“这就是绝世神功吗?看起来好像和玉有关!”阿翠睁大眼睛,指着图中的玉,“和陈大哥的双鱼玉珏好像!”

林伯点点头,手指划过字迹:“没错!这‘玉心诀’必须配合林氏传承的玉器修炼,双鱼玉珏就是最好的‘引玉器’。先祖当年创这功法,就是怕后人遇到像赵峰这样的恶人,有了它,既能强身,又能增强操控机关、压制蛊毒的能力——你看这第二章,写着‘玉气凝于掌,可破磁石之力’,正好能克幽冥道的磁石傀儡!”

陈默拿起双鱼玉珏,放在秘录旁——玉珏刚碰到纸页,插图上的光纹竟微微发亮,与玉珏的暖光呼应。“我试试?”他按捺住好奇,照着插图上的姿势,将玉珏握在掌心,指尖贴合玉纹,闭上眼睛。片刻后,他忽然睁开眼,掌心的玉珏泛出更亮的光,周身竟也萦绕着层淡淡的金芒,连石桌上的流云锦,银纹都跟着亮了几分。

“成了!”林伯激动地拍手,“陈校尉是林夏夫人的儿子,本就有林氏血脉,又有双鱼玉珏,最适合练这‘玉心诀’!”晚卿凑过去,轻轻碰了碰陈默的手臂,只觉得有股温和的气息萦绕,不烫也不冷,像春日的暖阳:“练这功法,会不会伤身体?”

“不会不会!”林伯连忙翻到秘录后面,“你看这里写着,‘玉心诀’以‘守’为要,不追求伤人,只在自保与护人时发力,练得越久,气息越稳,还能滋养心脉,之前被蛊毒影响过的人,练了也有好处。”李瑾瑶的母亲眼睛一亮,看向李瑾瑶:“瑾瑶,你有双玉牌,说不定也能练?以后遇到危险,也能护着自己和妹妹。”

李瑾瑶拿起双玉牌,试着模仿陈默的姿势,玉牌果然也泛起淡光,虽不如双鱼玉珏亮,却也让她觉得心口暖暖的:“真的有感觉!以后我跟着陈大哥一起练,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阿翠看着众人,也凑过来,小声说:“我没有玉器,是不是就不能练了?”林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从怀里掏出块小小的青玉佩——是之前在桃花岛古墓里找到的,刻着简化的天狼纹:“这是林氏的普通玉佩,虽不如双鱼玉珏和双玉牌珍贵,却也能入门,老奴教你基础的吐纳之法,以后你在‘双玉当’守着流云锦,也能多份自保的本事。”

陈默收起双鱼玉珏,掌心还留着玉气的余温:“这‘玉心诀’是林氏的传承,也是守护的本事,咱们练它,不是为了争强好胜,是为了守住‘双玉当’,守住长安的安稳。”晚卿点头,给众人续上薄荷茶:“以后晨起时,咱们就在后院练练,白天经营铺子,这样的日子,既安稳又踏实。”

阳光越发明媚,照在《林氏秘录》的插图上,光纹与玉珏、玉牌的暖光交织在一起,映得满院都是柔和的光晕。林伯捧着秘录,开始给大家讲解“玉心诀”的吐纳要点;阿翠握着青玉佩,跟着林伯的口诀调整呼吸;李瑾瑶则和母亲一起,琢磨双玉牌与功法的配合;陈默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扬起笑意——原来《林氏秘录》不仅藏着机关与秘图,还藏着这样一份“守护的力量”,而这份力量,会让他们在长安的日子,更加安稳长久。

锦纹异动,归藏初现

入夏的长安总下着绵绵细雨,“双玉当”的柜台前,阿翠正把流云锦铺在竹筛上晾晒——自从天玑库事了,这锦就成了铺子的“镇店之宝”,却也被小心收着,只在晴好或阴雨天拿出来透透气。

雨丝落在锦缎上,淡青色的流云纹竟泛起细碎的银光,阿翠惊得伸手去摸,指尖触到锦面时,那些银纹突然聚成细碎的符号,像极了林伯常看的《林氏秘录》里的古字。“林伯!您快来看!”她举着锦缎跑向后院,雨珠顺着锦边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林伯正对着一盏油灯翻秘录,闻言抬头,看见流云锦上的银纹时,老花镜都滑到了鼻尖:“这是……归藏纹!是林氏先祖专门用来记录秘地的纹路,当年林夏夫人提过一嘴,说流云锦里藏着‘归云岛’的线索,没想到要遇雨才显形!”

陈默刚从玄镜司回来,听闻动静也凑过来,双鱼玉珏贴近锦缎,银纹瞬间亮了几分,拼成半幅残缺的海图——图上标着“东海归云岛”,还画着棵枝繁叶茂的古榕,树下有个莲形石台。“归云岛?”他皱眉,“之前桃花岛的林氏遗迹里没提过这个岛,难道藏着比军械图更重要的东西?”

晚卿端来烘干的帕子,轻轻擦去锦上的雨珠:“会不会和噬魂蛊有关?之前赵峰的蛊虫还有残余,林伯说过,林氏先祖有克制邪蛊的法子,或许就在归云岛。”

正说着,李瑾瑶带着妹妹瑾月来了,姐妹俩手里提着刚买的桂花糕。瑾瑶看见流云锦上的海图,双玉牌突然发烫:“我母亲说过,她年轻时跟着林夏夫人去过一次东海,见过一棵能‘定魂’的古榕,说不定就是图上这棵!”

林伯一拍大腿:“对!定魂榕!秘录里写着,定魂榕的树脂能解天下奇蛊,还能护住心脉,当年林氏先祖就是靠它才躲过西域邪术的暗算!流云锦的银纹,定是指引我们去取定魂树脂!”

陈默看着海图,指尖划过“归云岛”三个字:“看来我们得再去一趟东海。苏婉和林飒在玄镜司处理收尾,这次就我们几个去,轻装简行,免得再引不必要的麻烦。”

阿翠把流云锦小心叠好,放进新做的锦盒里:“我跟你们去!这锦是我爹留下的,我得亲自去看看先祖藏的秘密。”瑾月也拉着姐姐的衣角,小声说:“我也想去,我能帮着看锦盒!”

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晚霞,“双玉当”的后院里,流云锦的银纹慢慢褪去,却在众人心里埋下了新的念想——归云岛的定魂榕,藏着林氏的秘辛,也藏着守护长安的新希望。

海上迷雾,影卫追踪

三日后,一艘乌篷船从长安附近的渡口出发,顺着运河往东海去。陈默掌舵,晚卿在船舱里整理干粮,阿翠抱着流云锦盒坐在窗边,瑾瑶则教瑾月认海图上的符号,林伯躺在船尾,时不时翻两页《林氏秘录》,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可出海的第五天,海上突然起了浓雾,能见度不足三尺,船桨划在水里,连水声都变得模糊。陈默刚要拿出罗盘,就听见雾里传来“嗖嗖”的箭声——几支淬了黑毒的弩箭钉在船板上,箭尾还挂着块黑色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影”字。

“是影卫阁的人!”林伯猛地坐起来,脸色凝重,“这是江湖上专门替人抢秘宝的组织,收费极高,手段狠辣,定是有人雇他们来抢流云锦!”

瑾瑶把瑾月护在身后,双玉牌泛出淡光,在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去归云岛?难道玄镜司还有漏网的内鬼?”

话音刚落,一艘快船从雾里冲出来,船上站着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手里拿着长刀,为首的人腰间挂着个铜铃,铃铛一响,雾里又钻出几艘小船,把乌篷船团团围住。“把流云锦交出来,饶你们不死!”为首的人声音粗哑,手里的长刀指向陈默。

陈默握紧腰间的短刀,双鱼玉珏贴在胸口,暖意顺着血脉蔓延到四肢:“想要锦,先过我这关!”他纵身跳上快船,短刀直刺为首之人的咽喉,那人却灵活地躲开,铜铃再响,几个影卫举着盾牌围上来,形成一个包围圈。

晚卿从船舱里冲出来,手里拿着几包石灰粉,对着影卫的眼睛撒去:“阿翠,看好锦盒!”阿翠把锦盒抱得更紧,躲进船舱角落,瑾瑶则掏出之前苏婉给的银针,对着影卫的膝盖射去,几个影卫惨叫着跪倒在地。

林伯也没闲着,从怀里掏出个铜哨,吹了一声——附近的海面上突然冒出几棵水草,缠住了影卫的小船,让它们动弹不得:“这是林氏的‘唤草哨’,能引海里的水草,对付小船最有用!”

陈默趁机摆脱包围圈,短刀砍向为首之人的铜铃,铜铃“当啷”一声掉在海里,为首之人脸色大变:“撤!”影卫们纷纷跳回小船,想解开水草逃走,可陈默哪会给他们机会,纵身跳回乌篷船,掌舵往浓雾深处驶去,很快就甩掉了影卫阁的人。

雾渐渐散了,夕阳照在海面上,泛着金光。阿翠打开锦盒,见流云锦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还好没被他们抢走,不然就白费功夫了。”陈默擦了擦短刀上的血,眼神沉了下来:“影卫阁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加快速度,尽快到归云岛。”

归云登岛,榕下机关

又航行了三日,归云岛终于出现在眼前——岛上满是苍翠的树木,最显眼的就是海边那棵定魂榕,树干粗得要七八个人才能合抱,枝叶像伞一样张开,遮住了大半个海滩。

船刚靠岸,瑾月就跳了下去,跑到榕树下,伸手去摸树干:“姐姐,这树好高啊!”可她的手刚碰到树干,树下的地面突然陷下去一块,露出个莲形的石台,石台周围的地面上,刻着和流云锦上一样的归藏纹。

“小心!”陈默连忙拉住瑾月,“这是机关,得按归藏纹的顺序踩,不然会触发陷阱。”林伯蹲下身,对照着《林氏秘录》上的记载,指着石台上的纹路:“按‘天、地、人、风、雷、水、火、山’的顺序,踩石台的八个莲瓣,就能打开

陈默让众人退后,自己按着顺序踩向莲瓣——第一瓣“天”踩下,石台发出“咔嗒”一声;第二瓣“地”踩下,周围的地面升起几道石墙;等踩完最后一瓣“山”,石台缓缓打开,露出个黑漆漆的密道口,里面传来淡淡的树脂香。

“是定魂榕的树脂香!”林伯激动地说,“密室里肯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阿翠抱着流云锦盒,跟在陈默身后走进密道,晚卿则点燃火把,照亮前方的路——密道两侧的壁上,刻着林氏先祖的壁画,画着先祖用定魂树脂解蛊、守护秘宝的场景。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密道尽头出现一间石室,石室中央的石桌上,放着个玉制的小瓶,瓶身上刻着“定魂露”三个字,旁边还放着一卷羊皮卷。陈默拿起玉瓶,打开盖子,里面的树脂呈淡黄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闻了心神安宁。

瑾瑶拿起羊皮卷,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林氏先祖的留言:“流云锦藏军械之秘,亦藏定魂之法,归云岛乃林氏根基,若遇邪蛊之祸,可取定魂露解之,然露需流云锦之灵气激活,方得全效。”

“激活?”阿翠把流云锦铺在石桌上,“难道要让锦和定魂露放在一起?”话音刚落,流云锦的归藏纹突然亮起,与玉瓶上的纹路产生共鸣,定魂露的颜色渐渐变深,从淡黄变成了淡绿,香味也更浓了。

“成了!”林伯高兴地说,“这就是激活后的定魂露,不管是噬魂蛊,还是其他邪蛊,都能解!”晚卿把玉瓶小心收好:“有了这个,以后再遇到像赵峰那样的蛊人,就不怕了。”

可就在这时,石室的门突然“轰隆”一声关上,外面传来影卫阁为首之人的声音:“多谢你们帮我们找到定魂露,现在,把流云锦和定魂露都交出来吧!”

石室对决,锦露合璧

石室里的火把晃了晃,影卫阁的人从密道里涌进来,为首之人手里拿着把长剑,剑尖还滴着血——显然,他们解决了外面的守卫(陈默之前安排的玄镜司暗桩),追了进来。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陈默握紧短刀,双鱼玉珏在胸口发烫,“雾里明明甩掉你们了!”为首之人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罗盘,罗盘指针正对着流云锦:“这是‘寻锦盘’,专门追踪流云锦的灵气,你们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

影卫们举着长刀围上来,阿翠把流云锦紧紧抱在怀里,躲到石桌后:“我不会让你们抢走锦的!”晚卿点燃手里的火把,扔向影卫,火把落在地上,点燃了周围的干草,暂时阻拦了他们的脚步。

瑾瑶把瑾月护在身后,双玉牌泛出强光,射向影卫的眼睛:“陈默,用定魂露!之前羊皮卷说,露能克邪,说不定也能对付他们!”陈默点头,打开玉瓶,将定魂露洒向冲在最前面的影卫——影卫刚碰到定魂露,就像被烫到一样,惨叫着后退,身上的黑衣竟开始冒烟。

“这露能克邪物!”林伯大喊,“影卫阁的人练过邪术,定魂露是他们的克星!”陈默趁机冲上去,短刀配合着定魂露,砍向影卫,影卫们纷纷躲避,不敢再靠近。

为首之人见状,恼羞成怒,举着长剑直刺陈默:“我看你能挡多久!”陈默侧身躲开,短刀砍向他的手腕,他却突然从袖中掏出个蛊虫罐,打开盖子,里面的噬魂蛊爬了出来,直扑阿翠——他想趁机抢走流云锦!

“小心!”瑾瑶连忙扔出银针,射中蛊虫罐,罐子掉在地上,蛊虫爬了一地。阿翠抱着流云锦,突然想起流云锦上的归藏纹,她把锦铺在地上,用手指按着纹路,嘴里念着林伯教的口诀——锦上的归藏纹突然亮起,形成一道光罩,将蛊虫困在里面,光罩一缩,蛊虫瞬间化为灰烬。

“这锦还能驱蛊!”阿翠又惊又喜,继续按着纹路,光罩扩大,将影卫们也困在里面。陈默趁机冲上去,短刀抵住为首之人的咽喉:“说!是谁雇你们来抢流云锦的?”

为首之人脸色发白,却仍嘴硬:“我不会说的!雇主说了,就算我死,也不能泄露他的身份!”话音刚落,他突然口吐黑血,倒在地上——是雇主提前下的毒,一旦被抓就会毒发,和之前的幽冥道死士一样。

影卫们见首领已死,又被困在光罩里,纷纷放下武器投降:“我们投降!我们只是拿钱办事,不知道雇主是谁!”陈默让晚卿把他们绑起来,等回到长安再交给玄镜司处置。

石室的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流云锦和定魂露上。阿翠把锦小心叠好,放进锦盒:“原来这锦不仅藏着秘图,还能驱蛊,我爹当年肯定也不知道它有这么大的用处。”

林伯拿起羊皮卷,笑着说:“林氏先祖留下的东西,哪会这么简单?这流云锦和定魂露,合在一起就是守护长安的利器,以后再也不怕邪蛊和秘宝争夺了。”

锦归长安,新的守护

半个月后,乌篷船回到长安渡口,苏婉和林飒早已在岸边等候。苏婉接过定魂露,闻了闻:“这就是能解噬魂蛊的定魂露?太好了,玄镜司还有几个被蛊毒缠身的兵士,正好能用它救治。”

林飒则看着被绑起来的影卫,笑着拍了拍陈默的肩:“还是你们厉害,不仅找到了定魂露,还抓了这么多影卫阁的人,这下玄镜司又能立一功了!”

众人回到“双玉当”,刚把流云锦和定魂露放好,李崇就来了,手里拿着份奏折:“陛下听说你们找到了定魂露,还解决了影卫阁,特意下旨,封‘双玉当’为‘长安秘宝守护所’,以后你们就是官方认可的秘宝守护者了!”

阿翠听到“守护者”三个字,眼睛一亮:“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保护更多像流云锦这样的秘宝?”李崇点头,笑着说:“当然,以后长安有什么秘宝争夺,玄镜司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咱们联手守护长安的安宁。”

晚卿泡了薄荷茶,递给众人:“以后‘双玉当’不仅能当东西,还能守护秘宝,也算多了个用处。”瑾瑶抱着瑾月,笑着说:“我和妹妹以后也常来帮忙,我母亲说了,她也想为守护长安出份力。”

陈默看着眼前的众人,又看了看桌上的流云锦盒,心里暖暖的。流云锦从一开始的秘图载体,到后来的驱蛊利器,再到现在成为“守护”的象征,它见证了众人的成长,也见证了长安的安稳。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流云锦盒上,锦盒上的花纹泛着淡淡的光,像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也像在期待着未来的守护。陈默知道,流云锦的故事还没结束,未来还会有新的秘宝、新的挑战,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守护好长安,守护好彼此。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双玉当”的幌子在风里轻轻晃动,柜台上的流云锦盒被妥善安放,偶尔有人来问起这锦的故事,阿翠就会笑着讲起东海的归云岛、定魂榕,还有他们一起守护秘宝的经历——而这,只是流云锦与他们守护故事的开始。

柳家的抉择

长安的暑气刚漫过西市的青石板,“柳崇业要卖西市绸缎庄”的消息就像胡商手里的走马灯,转着圈儿传遍了坊市。胡商们捧着葡萄酿议论,货郎挑着担子绕着柳家货栈多瞅两眼,连西市门口的坊正,都攥着户籍册叹气——那绸缎庄是柳家三代人的根基,从柳老爷子推着木车卖丝绸起家,到如今占了西市半条街的铺面,是长安商户眼里“堆着绫罗的根”。

这股议论声刚飘进平康坊柳府的朱漆大门,书房里就闯进来个身影。柳明远刚从西市回来,蜀锦长衫的衣摆还沾着胡商摊子上的香料味,额角的青筋绷得发亮,一进门就把腰间的玉带拽得“叮当”响:“爹!您疯了吗!”

柳崇业正坐在案前,指尖捏着支紫毫笔,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长安西市图》上。那画是弘文馆画师的手笔,画里的西市车水马龙,柳家最早的绸缎庄就开在画中央,门帘上的缠枝莲纹绣得清清楚楚——那是柳老爷子一针一线教绣娘绣的,柳崇业看了快四十年。

“您要卖绸缎庄,还要退了漕运码头的货栈?”柳明远的吼声撞在雕花窗棂上,震得窗纸外的蝉鸣都顿了顿,“长安城的人都在嚼舌根!说您是得罪了市舶使,要卷着银子逃去扬州!”他越说越急,眼尾都红了,伸手就抓过案上的邢窑白釉杯——那是开元年间的珍品,杯沿还泛着淡淡的月光白,是柳崇业去年从波斯胡商手里换来的宝贝。

“住手!”

一个木讷的声音突然冒出来。阿福从门后挪了出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袖口还缝着块青布补丁——三个月前柳崇业在灞桥捡到他时,他正饿得当街晕过去,手脚笨得连端茶都能洒半杯。此刻他伸着手想去接茶杯,指尖先碰到了杯沿,却因为慌神,手一抖,“啪”的一声,茶杯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了好几瓣。

“废物!”柳明远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唐三彩马摆件上,马腿撞得地面响。

阿福的脸瞬间涨成了绛红色,忙蹲下去捡碎片,没留神被尖锐的瓷片划破了掌心,血珠滴在月白色的瓷片上,像开了朵小红花。他攥着碎片,指节都泛了白,却没敢吭声,只把头埋得更低了。

柳崇业始终没看地上的瓷片,也没看气冲冲的儿子,只是缓缓放下紫毫笔,指尖摩挲着画轴上的绢布——那绢布是蜀地贡绢,比银子还软。“明远,你知道这长安城里,什么东西最金贵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压过了柳明远的喘息。

“金铤?银饼?还是您眼里的那些铺面货栈?”柳明远梗着脖子,语气里满是不服。

“都不是。”柳崇业摇了摇头,目光从画上移开,落在儿子年轻的脸上——那脸上还带着没被世事磨过的锐气,像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撒手’。”他顿了顿,指腹无意识地蹭过案上的澄心堂纸,纸上的墨迹晃了晃,映出他眼底的沉郁,“上个月市舶使来查货栈,盯着咱们的银库账本看了半炷香;上周漕运的粮船,特意绕开了咱们的码头——这些,你都没看见?”

柳明远愣住了,他平时只管着绸缎庄的进出货,哪里注意过这些。他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就听见父亲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冷意:“别人笑你,你受不了。可要是有一天,禁军封了咱们的门,要咱们柳家满门都活不成,你受得了吗?”

这话像块冰,顺着柳明远的后颈滑下去,冻得他手脚都凉了。他看着父亲的脸,那张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此刻绷得很紧,连眼角的皱纹都透着疲惫。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夜里,父亲在书房点灯到三更,窗纸上的影子晃来晃去,像在琢磨什么天大的事。

“我……”柳明远想说“我不懂”,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闷哼。他猛地转身,甩门而去,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的墨汁都溅了出来。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断断续续地飘进来。阿福还蹲在地上,手里攥着沾了血的瓷片,不知道该起身还是该继续捡。柳崇业终于低头,看向地上的碎瓷,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手帕——那是块染了蓝草纹的蜀锦帕子,递了过去:“先包好手,瓷片不用捡了。”

阿福接过手帕,指尖碰到柳崇业的手,只觉得那掌心很热,和刚才说的那些冷话,一点都不一样。他低头包手的时候,听见父亲又拿起了那支紫毫笔,笔尖落在澄心堂纸上,沙沙地响——纸上写的是“西市绸缎庄转卖文书”,字迹比平时重了些,像是在和画里的长安西市,做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