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菇茑林深(2 / 2)

三人踩着落叶往林东侧走,刚靠近三棵老榆树,就见“菇茑栈”的木门半掩着,门口的竹筐里堆着些没晒透的菇茑果,地上却有几片碎瓷片——苏青禾快步上前,捡起碎瓷片,指尖一摸就变了脸色:“是我们苏氏瓷坊的秘色瓷!你看这釉色,还有瓶底的小缺口,是我亲自打包的那批里的!”

陈默凑过去看,碎瓷片上果然沾着点莹白瓷土,与苏青禾袖口的一致,他刚要推门,就听到栈内传来说话声,语气粗哑,带着几分不耐烦:“李大人说了,今日务必把菇茑窖里的青瓷运去西市暗巷,那批瓷瓶夹层里的东西,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急什么,等天黑了再运,白天走城郊,万一碰到玄镜司的人,咱们都得完蛋!”另一个声音接话,“再说,刘掌柜那边刚着火,官府肯定在查,咱们得避避风头。”

夹层里的东西?陈默与李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苏青禾说过,这批青瓷只是普通秘色瓷,可对方特意提“夹层”,显然瓷瓶里藏了别的东西,说不定与之前陈秀丽找到的漕运腰牌有关!

李崇抬手,示意陈默绕去栈后,自己则假装买菇茑果,伸手推开木门,声音故意放得粗粝:“掌柜的,买两斤菇茑果,要晒透的,给孩子当零嘴。”

栈内的两个黑衣人猛地回头,手里的刀瞬间拔了出来,见李崇只是个寻常打扮的汉子,才稍稍放松,却仍警惕地盯着他:“没晒透的,要就买,不要就走,别在这儿磨蹭!”

就在这时,陈默绕到栈后,果然看到个盖着木板的果窖入口,木板上还压着块石头,他刚要搬开石头,就听到栈内传来李崇的哨声——不好,暴露了!

栈内的黑衣人反应极快,挥着刀就朝李崇砍来,李崇侧身躲开,从袖中甩出银针,射中黑衣人的手腕,刀“哐当”掉在地上。另一个黑衣人见状,转身就往栈后跑,正好撞向陈默——陈默挥起短刀,刀背狠狠砸在黑衣人的后颈,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苏青禾连忙跑过来,帮陈默搬开果窖上的石头:“快,瓷货肯定在里面!”木板掀开,果窖里果然传来淡淡的瓷土香,陈默点燃火折子,往下一看,窖里整齐码着十几箱瓷箱,箱上印着“苏氏瓷坊”的字样,正是苏青禾押运的那批!

李崇捆好栈内的黑衣人,走进栈后,看着果窖里的瓷箱,眼神凝重:“先别搬瓷箱,咱们先打开一箱看看,确认里面是不是有夹层——对方特意提夹层里的东西,定是关键。”

陈默点头,跳下果窖,打开最上面的一箱,里面整齐摆着六件秘色瓷瓶,他拿起一件,按之前陈秀丽撬瓷瓶的方法,用短刀轻轻撬开瓶身缝隙——“吱呀”一声,瓶身外层脱落,夹层里果然裹着块丝布,打开丝布,里面是半片鎏金腰牌,与陈秀丽找到的那半片,纹路正好能对上!

“是汴河漕运司的腰牌!”陈默举起腰牌,声音里满是震惊,“这半片,加上陈秀丽找到的那半片,就是完整的天字号腰牌了!”

苏青禾看着腰牌,彻底懵了:“我……我竟不知道这批瓷瓶里藏着腰牌!李砚堂订瓷,根本就是为了借我们的瓷瓶运腰牌,还有顺通船行的假沉船,也是为了把腰牌运去别处!”

李崇接过腰牌,与陈默手里的密账放在一起,眼神渐渐变得锐利:“李砚堂收集漕运腰牌,借青瓷运货,又与西市暗巷、王氏娘家勾结,背后的阴谋绝不只是贪腐,恐怕还与幽冥道、甚至突厥有关!今日咱们先守在菇茑栈,等天黑了,跟着这批青瓷,找到他们的落脚点,一网打尽!”

风从菇茑林里吹过,枝头的菇茑果轻轻晃动,果香混着瓷土香,弥漫在果窖口。陈默握着完整的漕运腰牌,看着果窖里的青瓷箱,知道这场围绕着青瓷与腰牌的追查,终于摸到了关键线索,而菇茑林深处,还藏着李砚堂阴谋的更多真相,正等着他们一一揭开。

陈默、李崇与苏青禾从菇茑林返回“双玉当”时,天已擦黑。晚卿早已温好薄荷茶,阿翠也在铺里帮忙整理当票,见三人浑身沾着菇茑果的酸甜气,袖口还带着些许泥点,连忙上前接过陈默怀里的粮袋:“陈大哥,青禾姑娘,快坐,刚烤好的槐花糕还热着,垫垫肚子。”苏青禾接过糕点,指尖无意间蹭到糕点旁的瓷片,忽然想起菇茑栈的碎瓷,顺口提了句“菇茑果的汁能去瓷胶”,陈默闻言,立刻从果窖带回来的瓷瓶上刮了点夹层胶痕,用菇茑果汁一擦,胶痕果然化开,众人都笑这市井智慧竟成了查案助力。

正说着,铺门被轻轻推开,陈秀丽提着素色食盒走进来,食盒上还沾着西市暗巷的尘土,神色急切又带着几分忐忑:“阿默,李统领,我找你们有急事。”陈默起身迎上去,此时才补明两人关系——原是长安陈氏远房兄妹,早年曾一同在城郊私塾读书,情谊亲近。李崇见陈秀丽神色凝重,知道必有要事,连忙引她到账房,晚卿则让阿翠守在铺前,避免外人打扰。

进了账房,陈秀丽打开食盒,取出半块鎏金腰牌与一片带暗纹的瓷片,声音压得极低:“阿默,这腰牌是我在西市暗巷的秘密仓库里找到的,瓷片也是从那儿捡的——赵致闵是我远房表弟,他生前曾跟我说,弟媳王氏的瓷货往来不对劲,还提过‘秘色瓷藏暗纹’,我清明扫完墓去暗巷寻他的痕迹,竟撞开了那仓库。”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仓库里有三十七件秘色瓷,每一件瓶底都刻着‘缠枝王字纹’,是王氏娘家的专属暗纹,我还从其中一件瓷瓶的夹层里,找到了这半块腰牌。后来才想起,三年前汴河漕运司丢了十块天字号腰牌,当时定案‘沉船’,如今看来,根本是被人截留了!”

陈默闻言,立刻从衣襟里掏出菇茑林找到的那半块腰牌,与陈秀丽的凑在一起——“咔嗒”一声,两块腰牌严丝合缝,正面“汴河漕运司”的篆字完整浮现,背面“天字号”与漕船纹样也连了起来。李崇接过完整腰牌,指尖摩挲着纹路,沉声道:“汴河漕运天字号腰牌,是调动漕船的‘通行证’,持牌者不用官府审批,就能调汴河沿线任意漕船——李砚堂收集这腰牌,根本不是为了贪腐,是想借漕船运私货,恐怕还是军械!”

苏青禾凑过来看瓷片,一眼就认出:“这瓷片的釉色、暗纹,和我押运的那批青瓷是一个窑口的,只是我那批没刻王字纹——想必王氏是借着江南瓷商的名头,帮李砚堂定制了带夹层的瓷瓶,专门用来藏腰牌!”

“王氏恐怕也没活成。”陈默忽然开口,想起赵致闵与王氏“先后离世”的说法,“赵致闵发现了瓷货的秘密,被人灭口,王氏知晓太多,李砚堂绝不会留她,所谓‘夫妻先后病逝’,定是李砚堂伪造的假象。”陈秀丽闻言,眼圈发红,却更坚定了查案的决心:“表弟不能白死,我一定要帮他讨回公道!”

话音刚落,玄镜司的兵士匆匆来报,说已在长安南城门抓获刘掌柜——刘掌柜携着顺通船行的赃款,正准备混出城门逃往洛阳,被兵士截住。李崇立刻带人去审,陈默与陈秀丽、苏青禾则留在铺里,核对密账与腰牌线索。

半个时辰后,李崇回来,手里拿着一份供词,神色凝重:“刘掌柜全招了。李砚堂是京兆府漕运监丞,掌管汴河沿线漕运审批,顺通船行其实是他的私产,所谓‘假沉船’,都是他让人改造漕船暗舱,一边骗官府保险银,一边转移藏了腰牌的青瓷。他还说,三日后,等集齐最后两块腰牌,就用天字号腰牌调动汴河漕运船,把突厥的军械从黑风口运进长安,交给幽冥道的人!”

“幽冥道?”陈默心头一震,忽然想起之前王二娘临终前写的“小心青鸾”。恰在此时,铺门又被推开,南阳郡主李瑾瑶提着锦盒走进来,神色急切:“陈大哥,李统领,我刚从宫里出来,想起一件事——我母亲当年失踪前,曾跟我说过,她认识一位‘江南王姓瓷商’,还见过那人手里的秘色瓷,如今看来,那人定是王氏的娘家之人!”

她打开锦盒,取出自己的莲纹玉牌,玉牌与桌上的漕运腰牌放在一起,竟轻轻泛了点光:“我母亲说,那瓷商背后,有个戴青鸾面具的人,想必就是你们说的‘青鸾使’——王氏不仅帮李砚堂藏腰牌,还与幽冥道的青鸾使有勾结!”

至此,所有线索终于串联:李砚堂(漕运监丞)勾结王氏(江南瓷商之女)、刘掌柜(顺通船行),借秘色瓷藏汴河漕运腰牌,以“假沉船”转移货物,集齐腰牌后调动漕船,帮突厥运军械,背后还牵扯着幽冥道的青鸾使;赵致闵、王氏因知晓秘密被灭口,顺通船行纵火、菇茑林黑衣人看守,都是李砚堂的灭口与护货手段。

晚卿端来刚热好的茶,阿翠则把两块腰牌与莲纹玉牌小心收好,陈默看着桌上的密账、供词与玉牌,眼神坚定:“三日后就是李砚堂运军械的日子,咱们得提前去黑风口设伏,截下军械,拿下李砚堂与青鸾使,彻底揭穿这场阴谋!”

李崇点头,将玄镜司统领令牌放在桌上,与漕运腰牌并在一起:“明日我去京兆府调兵,阿默你带青禾姑娘、秀丽妹妹去核对漕船路线,瑾瑶郡主则在宫里留意动静,咱们各司其职,绝不能让突厥的军械踏进长安半步!”

铺外的夜色渐浓,“双玉当”的幌子下,双鱼穗子轻轻晃着,桌上的茶冒着热气,混着菇茑果的酸甜气与瓷土的清润气,虽藏着凶险,却也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坚定——这场围绕着青瓷与腰牌的较量,终于要迎来最后的对决。

清明刚过,长安西市的空气里还飘着些纸钱燃尽的余灰。陈秀丽提着个素色食盒,盒里装着赵致闵生前爱吃的枣泥糕,刚从城郊的坟茔回来——赵致闵离世已半年,生前总说西市暗巷里藏着好东西,今日她扫完墓,鬼使神差地绕到了这条巷子里,想寻点与他相关的痕迹,也算聊寄哀思。

西市暗巷比主街冷清太多,两侧的老墙爬满枯藤,墙根堆着废弃的木箱,偶尔有几只野猫窜过,踩得碎纸沙沙响。巷尾立着个褪色的“胡记香料”布幌,布幌后是堵看似普通的青砖墙,陈秀丽路过时,鞋尖不小心踢到墙根的碎石,竟滚出半片青白色的瓷片——瓷片釉色莹润,触感细腻,不是寻常瓷器,倒像传闻中江南官窑才有的秘色瓷。

她心头一动,蹲下身捡起瓷片,指尖摩挲着釉面,忽然想起赵致闵生前曾提过“秘色瓷藏暗纹,识纹者知其底”。她顺着墙根仔细摸索,摸到青砖缝隙里嵌着个极小的铜钉,按下去的瞬间,“咔嗒”一声,青砖墙竟缓缓错开,露出个半人高的暗门,门后透着股潮湿的霉味,还混着淡淡的瓷土香——是个秘密仓库。

陈秀丽握紧食盒,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摸出赵致闵留下的火折子,点燃后缓步走进去。仓库不大,四壁摆着残破的木架,木架上散落着些碎瓷片,地面上整齐码着三十七件秘色瓷瓶,瓶身蒙着厚厚的灰尘,却仍掩不住釉色的莹润,显然是精心存放过,只是后来被人匆忙遗弃。

她走到最外侧的瓷瓶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件,吹掉瓶底的灰尘——瓶底中央,刻着一圈极细的缠枝纹,缠枝绕着个极小的“王”字,是王氏娘家独有的暗纹!陈秀丽浑身一震,手里的瓷瓶差点摔在地上——赵致闵的夫人王氏,半年前随赵致闵离世,生前总说娘家是江南瓷商,却从不愿多提,如今这秘色瓷瓶底的暗纹,竟与王氏娘家的标识分毫不差,难道赵致闵的死,与王氏娘家的瓷货有关?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惊,挨个检查剩下的瓷瓶,每一件的瓶底都刻着相同的缠枝王字暗纹,三十七件瓷瓶,无一例外。当她拿起最内侧的一件瓷瓶时,忽然觉得重量不对——比其他瓷瓶沉了些,瓶身也比寻常秘色瓷厚。她用指尖敲了敲瓶身,声音发闷,不似实心瓷瓶的清脆,显然瓶身有夹层。

陈秀丽从头上拔下银簪,轻轻撬开瓶身的缝隙——“吱呀”一声,瓶身外层缓缓脱落,露出里面的夹层,夹层里裹着块丝布,丝布打开,半片鎏金腰牌掉在掌心。腰牌边缘有些磨损,鎏金脱落了大半,正面刻着“汴河漕运司”五个篆字,背面是“天字号”和一艘漕船的纹样,正是三年前汴河漕运司失踪的特制腰牌!

当年汴河漕运司丢了十块天字号腰牌,随之失踪的还有一艘运瓷的漕船,官府查了半年,只找到些碎瓷片,最后定案为“漕船沉船”,不了了之。如今这半片腰牌,竟藏在王氏娘家暗纹的秘色瓷夹层里,还出现在赵致闵常去的秘密仓库,其中的关联,让陈秀丽后背发凉——赵致闵生前负责西市的货栈监管,会不会是发现了王氏娘家借秘色瓷运私货、用漕运腰牌造假沉船的事,才被灭口?

火折子的火苗渐渐弱了,仓库里的光线暗了下来。陈秀丽将半片腰牌和一件带暗纹的瓷瓶小心地放进食盒,又将仓库的暗门恢复原状,确保看不出痕迹。她走出暗巷时,西市的夕阳正往下沉,余晖透过老墙的缝隙照在地上,却没带来暖意——三十七件带王氏暗纹的秘色瓷,半片失踪三年的漕运腰牌,还有赵致闵不明不白的死,像一张密网,将西市的暗涌,又往深处拉了一层。

她握紧食盒,指尖触到腰牌的鎏金,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事告诉陈默,查清这秘色瓷的去向,找到剩下的半片腰牌,替赵致闵讨个公道,也揭开这背后藏着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