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晚来轩暗探(1 / 2)

暮色刚吞了西市的最后一缕灯影,陈默的皂色衣袍已掠过晚来轩的青竹影。檐角悬着的铜铃被夜风拂得轻响,他刚要推那扇半开的木门,就听见堂内传来粗嘎的笑声——是曹金龙,城西有名的粮商,此刻正瘫在梨花木椅上,肥头大耳的脸泛着油光,锦袍上绣的金线牡丹沾了半块点心渣,手里把玩着颗鸽蛋大的翡翠佩,嗓门震得梁上灰都要掉下来:“苏老板,叫你们家苏轻烟出来唱段《霓裳序》!爷今儿个赏双倍!”

旁边立着的陈丽娜立刻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她穿一身墨绿劲装,头发束成高马尾,鬓边别着朵干花,腰间别着柄银鞘短匕,眼神利得像刚磨过的刀:“曹爷,晚来轩规矩是‘听曲凭缘’,您这么闹,当心苏姑娘恼了。”

“恼什么?”曹金龙哼了声,刚要再嚷嚷,就见穿青布裙的赵薇薇端着茶盘过来。小姑娘梳着双丫髻,裙角绣着小雏菊,脚步轻得没声,把茶杯放在曹金龙面前时,小声道:“曹爷,苏轻烟姑娘在里间调琵琶呢,得等月上中天才出来。您先品品咱们这儿的雨前龙井,解解腻。”

陈默借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悄没声地绕到后院月亮门后。刚站定,就听见“唰”的一声刀风——不是寻常武夫的乱劈,是带着沉劲的章法。月下青砖地上,哑叔正背对着他握刀,右手垂在身侧,指节因旧伤蜷曲成怪异的弧度,而左手反握的环首刀泛着冷光,刀刃划过空气时竟没带半分杂音。他左脚向前半步,刀身突然斜劈向上,轨迹呈一道极标准的“逆月弧”,收刀时刀背磕在青砖上,震起细尘——这动作陈默在玄镜司的《武库秘录》里见过,是天策府独有的“裂云刀法”,还是专为左手习刀者改良的变式。

“系统提示:检测到天策府独门裂云刀法,使用者左手发力,右手有陈旧性断裂伤,匹配天策府退役将领特征。”

陈默刚攥紧腰间的鎏金腰牌,哑叔已缓缓转身。月光落在他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泛着淡白,他盯着陈默看了片刻,喉结动了动,竟发出沙哑得像磨砂石的声音:“柳砚……当年为护林婉秋,自断右手退隐。”

这话刚落,后院门口突然传来茶盘晃荡的轻响。赵薇薇端着给苏轻烟的点心刚过来,吓得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小雏菊裙角沾了点茶水也没察觉。堂内的曹金龙听见动静,探头看了眼,刚要问“咋了”,就被陈丽娜拽了回去:“别凑热闹,哑叔是晚来轩的老人,脾气怪得很。”

苏晚这时也赶了过来,她端着的茶盏摔在青石板上,青瓷碎片溅了一地,她却只盯着哑叔的右手——那只始终垂着的手,腕间有道深可见骨的旧疤,像是被利器生生斩断后又续接的痕迹。“您……您认识我爹?”苏晚声音发颤,指尖攥得发白。

哑叔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眼月亮,左手的刀缓缓入鞘,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柴房,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再没动静。

漕运沉船案

玄镜司正厅的烛火燃得噼啪响,沈沧溟坐在案后,指尖捏着一卷泛黄的卷宗,抬眼时眸色比烛影还深:“陈校尉,贞观五年的‘安澜号’漕运沉船案,你去查——当年负责押运对接的粮商,是曹金龙。”

陈默接过卷宗,封皮上“贞观五年秋”的朱印已褪色,刚翻开第一页,系统的提示便弹了出来:“调取玄镜司秘档——安澜号,载粟米三千石,自扬州漕运至长安,行至三门峡砥柱段沉没,船员二十七人无一生还,当时户部定论‘秋水湍急,触礁沉没’。”他指尖划过卷宗里的粮道图,图上用朱砂标注的“砥柱段”,竟与系统调出的“贞观年间突厥与中原私盐交易点”完全重合——当年的粮船,分明是撞在了不该撞的地方。

三日后清晨,陈默带着林七赶到三门峡江边,刚在江边的“望江茶馆”坐下,就见赵薇薇端着茶过来。她今天换了身蓝布裙,头发上别着朵江边长的小蓝花,把茶放在陈默面前时,小声说:“陈校尉,我爹当年在这江边打鱼,说安澜号沉的那天晚上,听见江里有喊杀声,还看见火光呢,可当年官府问的时候,他没敢说。”

正说着,曹金龙就跟着陈丽娜来了。他今天穿得比在晚来轩规矩些,锦袍换成了素色长衫,可还是遮不住肥硕的身子,一坐下就把竹椅压得“咯吱”响,脸涨得通红,手指绞着长衫下摆,眼神躲闪:“陈校尉,当年的事……官府都定了触礁,我就是个粮商,啥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陈默把一卷粮道图推到他面前,指尖点着“砥柱段”的标记,“这地方是突厥私盐交易点,你作为对接粮商,会不知道?”

曹金龙刚要辩解,陈丽娜就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短匕上,语气冷硬:“陈校尉,说话得讲证据。安澜号沉的时候,曹爷正在扬州对账,有账本为证,怎么可能跟突厥有关系?”

“证据?”陈默站起身,带着他们走到江边浅滩。秋雾还没散,江风裹着水汽打在脸上,他弯腰从沙里挖出块半埋的木板——木板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燎过,板身上有一道斜向的刀痕,刃口宽三寸,弧度呈新月状,末端还留着细微的锯齿纹。“这是从安澜号残骸上找的,突厥月氏弯刀的痕迹,你认得吗?”

曹金龙看见刀痕,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赵薇薇在旁边补了句:“我还听江边老人说,安澜号沉了之后,曹爷偷偷给了船员家属一大笔钱,让他们别再提这事。”

陈丽娜还想替他圆话,却见陈默突然看向江面深处——雾霭中,一艘乌篷船正悄无声息地漂着,船头站着个穿突厥窄袖胡服的人,手里举着的旗子,竟是当年安澜号的船旗。“看来,有人不想我们查下去。”陈默按住腰间的佩刀,声音冷了下来,“林七,盯着那艘船!”

深夜府邸:灯影里的安胎药

梆子敲过三更,陈默府邸的西跨院只剩一盏烛火还亮着。檐角的铁马被夜风拂得轻晃,影子落在窗纸上,像只展翅的灰鸟。钱庆娘踩着软底绣鞋走过回廊,素色襦裙的下摆扫过青砖,没带起半点声响——她左腕上的羊脂玉镯是成婚时陈默送的,此刻随着抬手的动作,轻轻磕在门框上,发出“叮”的细响。

“夫人。”云鬟听见动静,忙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她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裙,鬓边的碎发被汗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右手始终护着小腹——那里藏着三个月大的胎气,是陈默唯一的骨肉。刚坐直半寸,她就蹙了眉,额角渗出细汗,显然是孕期的倦怠又犯了。

钱庆娘快步走过去,伸手按住她的肩:“别乱动,刚熬好的安胎药,还温着。”她把手里的白瓷碗递过去,碗沿沾着点褐色药汁,是方才从厨房端来路上洒的。烛火落在药碗里,泛着淡淡的苦香,钱庆娘看着云鬟小口抿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镯:“陈默今儿个又没回府?”

云鬟点点头,咽下嘴里的药,声音轻得像棉花:“傍晚听门房说,校尉去了三门峡江边,还没传消息回来。”她攥着衣角,眼神里藏着不安,“夫人,我昨儿个夜里醒着,听见院外有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扒着墙根听。”

钱庆娘的动作顿了顿。她抬眼看向窗外,烛火正好被风卷得晃了晃,把窗纸上的铁马影拉得老长。“别怕。”她伸手抚了抚云鬟鬓边的碎发,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府里的护卫都加了岗,陈默查案凶险,咱们在府里不能乱。”说着,她从袖袋里摸出个平安符,塞进云鬟手里——符袋是她亲手绣的,上面绣着极小的“陈”字,“戴着,保你和孩子平安。”

云鬟攥紧平安符,眼眶忽然红了。她刚要说话,院外忽然传来护卫的低喝:“谁在那儿?”钱庆娘立刻吹灭烛火,拉着云鬟往床内侧靠,右手按在枕头下的短簪上——那是陈默临走前给她的,说若有异动,先自保。

窗外的脚步声很快远了,只剩铁马还在轻轻响。钱庆娘贴着云鬟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往后夜里听见动静,别出声,先把自己藏好——这府里,怕是也不安生了。”

深夜府邸:暗影里的荒唐念

烛火又被风卷得晃了晃,把云鬟熟睡的侧脸映在帐子上——她护着小腹的手还没松开,嘴角似乎带着点浅淡的笑意,像是梦到了孩子平安落地的模样。钱庆娘坐在床沿,指尖捏着那只羊脂玉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玉镯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心里,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酸意。

她低头看自己的小腹,平坦得没有一丝起伏。成婚三年,陈默待她敬重,却也疏离,唯独云鬟侍寝一次就怀了孕——府里的下人虽不敢明着议论,可那些眼神里的打量,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正妻无子,通房有孕,再过几个月,云鬟的孩子落地,她这个正室夫人,还有什么立足的底气?

“若是我也有孕……”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她的心脏。钱庆娘猛地站起身,踉跄着退到窗边,指尖抵着冰冷的窗棂,呼吸都变得急促。她想起前几日去寺庙上香时,听见香客说“城西的醉春坊常有外乡客商”,又想起陈默此刻远在三门峡,府里的护卫虽多,却都只盯着外来的陌生人,不会防着她这个主母。

荒唐的念头一旦生根,就再也压不住。她转身走到妆台前,打开抽屉,摸出一套深灰色的粗布衣裙——那是去年给府里洗衣婆子做的,料子粗糙,却能遮住她的身份。她飞快地换下素色襦裙,把羊脂玉镯摘下来,塞进妆盒最底层,又用墨汁轻轻描了描眉毛,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夫人?”帐子里的云鬟忽然哼唧了一声,像是要醒。钱庆娘的动作瞬间僵住,后背渗出冷汗,直到听见云鬟又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才松了口气。她攥紧袖袋里的碎银子,脚步放得比猫还轻,贴着墙根往院外走。

回廊上的护卫正靠在柱子上打盹,手里的长刀斜斜地靠在腿边。钱庆娘屏住呼吸,从阴影里绕过去,直到走到后门,才对着守门的老仆挤出个笑:“夜里忽然想起,城西观音庙的安胎香忘了给云鬟求,我去去就回,别声张。”

老仆有些犹豫,却还是接过她递来的钥匙,嘟囔着:“夫人夜里出门不安全,要不我叫个护卫跟着?”“不用。”钱庆娘的声音发紧,生怕被看出破绽,“我快着些,天亮前准回来。”

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冷风裹着尘土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巷子里只有几盏灯笼还亮着,光线下的石板路泛着冷光,像条通往深渊的路。钱庆娘站在门口,指尖发抖——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去,若是被发现,不仅自己名声尽毁,陈默的颜面也会扫地。可一想到云鬟的小腹,想到自己空荡荡的后宅,她还是咬了咬牙,抬脚走进了黑暗里。

刚走没几步,巷口忽然传来马蹄声,还有人喊着“玄镜司办案,闲杂人等回避”——是玄镜司的人!钱庆娘吓得立刻躲进旁边的柴草堆,看着一队穿皂色衣袍的人骑马掠过,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她蹲在柴草里,闻着身边的霉味,忽然有些后悔,可事到如今,她已没有回头的路了。

深夜胡同:门环上的犹豫

风裹着胡同里的槐叶,在钱庆娘脚边打着旋。她攥紧袖袋里的碎银子,粗布衣裙的下摆沾了不少尘土,是方才躲玄镜司人马时蹭的。第一个胡同是卖早点的,蒸笼的竹香还残在空气里,冷硬的蒸笼盖倒扣在石板上;第二个胡同的铁匠铺关着门,门缝里漏出点铁屑的锈味,墙角堆着没卖完的马蹄铁;第三个胡同最静,两侧的老槐树枝桠交叠,把月光剪得七零八落,地上的落叶被踩得“沙沙”响,像有人在背后跟着。

走到胡同尽头,一扇浅棕色的木门出现在眼前——是苏墨卿的家。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写着“苏宅”两个字,还是前年他中了秀才时,请人写的。铜门环上生了点绿锈,门底下的缝里透出点昏黄的灯光,想来是苏墨卿还在挑灯读书。

钱庆娘站在门阶下,忽然不敢上前了。她抬手想拍衣襟上的灰,手指却抖得厉害——苏墨卿是去年搬来这胡同的,听说家道中落,靠给人抄书过活,为人老实,见了谁都客客气气。前几日她来胡同里的布庄做衣服,恰巧遇见苏墨卿在买米,看他身形端正,眉眼干净,心里竟莫名记了下来。可现在真站在他家门口,她才后知后觉地怕:若是苏墨卿不肯?若是他喊人?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