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深秋,灵岩山漫山枫红似燃,风里裹着松针的清冽。沈红霞与闺蜜绿萼结伴,跟着陈默往山深处去——沈红霞身着白绫夹袄,袄角绣着几簇浅粉海棠暗纹,下着乌绫袴,腰间系着鹅黄锦带,挎着绣缠枝莲的白绸褡裢;绿萼则穿了件碧色襦裙,裙边缀着细碎的白雏菊绣样,外披同色纱质披帛,双环髻上插着支银质小莲花钿,走动时鬓边银铃轻轻作响,手里还抢过沈红霞攥着的糖霜山楂,咬得糖霜簌簌往下掉。
“慢些吃,糖霜沾了头发要打结的。”沈红霞笑着去拂绿萼唇角的糖渣,指尖触到她温软的脸颊,“你昨儿还说要减肥,今日见了糖山楂倒比谁都急。”
绿萼嚼着山楂含糊道:“这糖霜是山脚下张货郎的手艺,裹得比京城西市的还厚,不吃亏!”说着又递了颗给陈默,“陈默哥,你也尝尝,甜得很。”
陈默接过来攥在手里,他穿件青布襕衫,袖口磨出些浅白边儿却洗得透亮,腰系蹀躞带,挂着把小铜刀和装鱼饵的皮囊,此刻正引着两人往半山腰的山洞去:“前头那洞避风,我今早来探过,还在溪里钓了条草鱼,正好烤着吃。”
进了洞,陈默熟练地生起篝火,松木噼啪作响,很快将洞窟湿寒扫尽。他把草鱼架在铁炙架上,指尖转动木柄,鱼皮渐渐烤得金黄,滋滋冒油,香气裹着烟火气满洞飘。绿萼凑到火边,伸手烤着冻得发红的指尖,碧色披帛被火烘得微微扬起:“陈默哥,你这手艺跟谁学的?比我阿耶烤的野兔还香!”
“早年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在野外饿怕了,慢慢就会了。”陈默笑着应着,抬眼瞥见洞外走来的身影,语气软了些,“沈红霞来了。”
众人转头望去,沈红霞刚在洞外山泉浣洗过,未挽的青丝披在肩头,发梢沾着细碎水珠,映着洞口的枫红,竟比满洞烟火还要艳几分。她走到火边坐下,绿萼立刻递过块暖手的麻布巾:“快擦擦头发,别着凉了——方才我还跟陈默哥说,你这披散头发的模样,比寺里的观音像还好看。”
沈红霞接过布巾轻擦发梢,耳尖微微发红:“就你嘴甜。”
陈默望着她,手里的炙架慢了半拍:“沈红霞,你这般模样,倒比这山中秋景还动人。此番同我们出来游山,可还开心?”
没等沈红霞开口,绿萼先抢话:“开心!昨儿在山脚下看杂耍,今儿又能吃烤草鱼,比在家绣嫁妆快活多了——就是出来六七日了,我娘怕是要在门口盼着了。”
沈红霞也跟着点头,指尖拨了拨火边的枯枝:“我也想着,外子素来心细,怕是要坐立难安了。”
陈默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又转了转炙架,鱼油滴在火上溅起星点火星:“管他们作甚?咱们自个儿寻得快活,才是要紧事。常听人说‘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倒也不差——左右难得出来,何必想那些烦心事?”
绿萼闻言,凑到沈红霞耳边小声调侃:“陈默哥这是怕你担心,故意说硬气话呢!我昨儿还听见他跟卖柴的老伯打听,京城到这儿的驿马要走几日,怕是早想着回去怎么跟嫂子赔罪了。”
沈红霞被逗得笑出声,眼尾弯成月牙:“你倒看得明白,就不怕陈默哥罚你少吃块鱼肉?”
“我才不怕!”绿萼转头冲陈默扮了个鬼脸,“陈默哥最疼沈红霞姐,哪舍得罚我?再说了,你家郎君那般疼你,纵是怪罪,也断不会动手——上次你晚归半个时辰,他都只敢在门口来回转,连句重话都没说。”
陈默将烤好的草鱼从炙架上取下,用小铜刀分成三块,先递了块最大的给沈红霞,再给绿萼递了块:“别打趣沈红霞了,快吃吧,凉了就不鲜了。”又看向沈红霞,语气笃定,“你外子待你温和,不会怪你的;我家那口子虽泼辣,顶多骂我两句,也不会真怎样——你别怕。”
沈红霞接过鱼肉,鲜嫩的肉汁在嘴里散开,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她望着篝火边的两人:绿萼正吃得满嘴油,碧色襦裙沾了点火星子也不在意;陈默则在添柴火,侧脸被火映得柔和。
绿萼嚼着鱼肉,忽然叹道:“说起来,咱们这般自在,倒比城里那些公子小姐快活。我娘总说,‘纵是锦衣玉食的娘子,也难舍儿女情;就算是满腹经纶的郎君,也断不了风月念’,可不是么?”
沈红霞闻言,指尖顿了顿:“可不是么?每个孤寂的魂灵,都盼着遇个真心人,可又不知如何辨那真心假心。既盼着靠近,又怕着受伤;既想着托付,又忍不住防备。我前几日还跟绿萼说,要是人人都像咱们三个这般,不藏着掖着,该多好。”
“要我说啊,想遇着懂心的人,就得先放下防备!”绿萼放下鱼骨,抹了抹嘴,“我跟沈红霞打小一起长大,从不瞒对方心事,这不才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陈默哥待沈红霞姐的心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真心换真心,哪有那么多试探?”
陈默添完柴火,坐回两人身边:“绿萼说得在理。容得郎君直白的心意,也容得娘子娇憨的期盼,不藏不寒,才是过日子的模样。你看这烤草鱼,得慢慢转着烤,火大了会焦,火小了不熟,待人待心,也得这般细。”
洞外的风卷着枫叶声传来,篝火渐渐弱了些,月光透过洞口洒进来,落在三人手中的鱼肉上,也落在绿萼鬓边的银铃、沈红霞未干的青丝上。灵岩山的秋夜虽凉,可这一刻的暖意,却漫过了洞中的湿寒,也漫过了三颗在尘世里盼着真心的魂灵。
篝火刚添了新的松木,噼啪声里忽然混进些异样的响动——洞外的风声变了,不是枫叶簌簌的轻响,是靴底碾过枯枝的脆声,且不止一道。
绿萼最先竖起耳朵,碧色披帛往肩头拢了拢,银铃般的声音低了些:“怎的……像是有人?”
陈默的手猛地按在腰间的小铜刀上,眼神瞬间沉下来,往洞口挪了两步:“别出声。”
话音刚落,三道黑影突然从洞口的枫影里窜进来,玄色劲装裹着精瘦的身形,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双冷得像冰的眼睛。领头的人腰间佩着柄窄刃刀,刀鞘上刻着细如蚊足的“墨”字,他站定在篝火旁,目光扫过陈默,声音像淬了霜:“陈默?找你倒费了些功夫。”
“墨尘?”陈默攥紧铜刀,指节泛白,“当年商队劫案,你竟还没死心?”
另两个黑衣人也动了——左边那个肩宽背厚,手里握着根铁尺,布巾下漏出半截青黑的胎记,是墨尘的副手玄铁;右边那个身形纤细些,却透着股狠劲,指尖夹着枚透骨钉,正是石矶。石矶的目光落在沈红霞和绿萼身上,嘴角勾起抹冷笑:“陈郎君倒好兴致,躲在山里还带着两个娇娘子,倒让我们好找。”
绿萼吓得往沈红霞身后缩了缩,却还是伸手攥住沈红霞的袖口,声音发颤却没哭:“你们……你们是何人?光天化日的,敢拦路行凶?”
沈红霞也定了定神,伸手从火边抄起根烧得半焦的枯枝,指尖虽抖,语气却稳:“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找陈郎麻烦?”
墨尘嗤笑一声,往前踏了步,篝火的光映在他刀鞘上,晃得人眼晕:“陈郎君当年断了我们的财路,杀了我三个兄弟,这笔账,总得算清楚。”他眼神扫过洞角的草鱼残骸,“今日倒巧,正好让这两位娘子,陪他一起上路。”
玄铁立刻举着铁尺朝陈默扑来,风声带着狠劲。陈默侧身躲开,铜刀“铮”地出鞘,与铁尺撞在一起,火星溅在篝火里。“你们要找的是我,别碰她们!”陈默咬着牙,手臂被震得发麻——玄铁的力气比当年大了不少。
石矶见状,指尖的透骨钉便朝沈红霞掷去。绿萼眼疾手快,猛地拉了沈红霞一把,透骨钉擦着沈红霞的白绫袄角飞过,钉在洞壁上,震落些碎石。“你敢伤沈红霞姐!”绿萼急红了眼,抓起地上的糖霜山楂,劈头盖脸往石矶扔去。
石矶被山楂砸得愣了愣,随即冷笑着逼近:“小丫头片子,倒有几分胆气,正好先拿你开刀。”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几声呼喝:“陈兄弟!我们来了!”
墨尘脸色一变,往洞口瞥了眼——是当年跟陈默一起走商队的老伙计,竟寻来了。他咬牙啐了口,冲玄铁和石矶使了个眼色:“撤!下次再找他算账!”
三道黑影瞬间窜出洞口,消失在枫树林里。陈默追到洞口,望着空荡荡的山路,才松了口气,铜刀“当啷”落在地上。
绿萼腿一软,坐在篝火边,捂着胸口喘气:“吓死我了……还好有人来救我们。”
沈红霞也擦了擦额角的汗,把焦枯枝扔回火里,声音还有点虚:“是你方才偷偷摸出褡裢里的哨子吹了吧?我瞧见了。”
绿萼脸一红,挠了挠头:“我想着万一有事,商队的大叔们说过,听到哨声会来寻……还好赶上了。”
陈默走回来,捡起铜刀,又给两人递了块烤得温热的鱼肉:“让你们受怕了。墨尘是当年劫商队的盗匪头头,我以为他早死在官府的追捕里,没想到还来找麻烦。”
洞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掀帘进来,手里还提着刀:“陈兄弟,没受伤吧?”
陈默摇了摇头,指着沈红霞和绿萼:“多亏了她们,没出事。”
篝火又旺了起来,映着众人的脸。绿萼咬着鱼肉,忽然笑道:“原来陈默哥还是个大英雄呢!不过下次可别再惹这么厉害的坏人了,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
沈红霞也跟着笑,指尖捏着块糖霜山楂,递到陈默面前:“吃块甜的压惊吧——往后出来,可得多带些人,别再让我们担惊受怕了。”
陈默接过山楂,咬了口,甜意漫开,驱散了方才的寒意。洞外的枫叶还在飘,月光更亮了,这灵岩山的秋夜,虽经了场惊吓,却也让三颗心,靠得更近了些。
终南钟鸣,冰刃噬心
终南山,三千铜钟悬于古刹峰峦之间。每逢朔望,钟声自山巅依次鸣响,声浪如潮,涤荡云海,檀香随着声波袅袅升腾,弥漫整片山脉,乃长安附近最负盛名的宗教盛景之一。
这一日,正是望日。陈默却并非为听钟而来。他循着一条极其隐秘的线索,追踪至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线索指向一个与“方舟”系统可能有牵连的隐秘据点,且似乎与宫中某位贵人近期异常的举动有关。
幽谷深处,瀑布如练,水声轰鸣,反而掩盖了远处传来的、最初的几声钟鸣。他看见柳砚儿——那个在东宫废立风波中曾有过数面之缘、看似柔弱温婉的乐师,此刻正独自站在水潭边,背影孤寂。
“柳大家。”陈默缓步上前,声音平静,“此地幽僻,非赏景之所。”
柳砚儿缓缓转身,手中捧着一盏模样古怪的青铜灯盏,灯盏上的纹路竟与渭水秘洞中所见的“方舟”纹饰有几分神似。她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唇边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陈副使,你总是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查到别人查不到的事。”
“这灯盏,从何而来?”陈默目光锐利如刀,锁定了那盏灯。他感知到灯盏上散发着一股微弱却异常的能量波动,与“星髓”同源,却更加阴冷。
“一个……故人所赠。”柳砚儿的声音飘忽不定,“他说,此灯能映照人心最深处的渴望,也能……焚尽世间最虚伪的谎言。”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灯盏边缘,那上面的凤凰纹路竟微微亮起。
就在这时,终南山顶的铜钟群被依次敲响!
“当——”“当——”“当——”
庄严肃穆的钟声由远及近,如同实质的音浪层层推进,席卷了整个山谷!瀑布的水声仿佛都被这浩大钟声暂时压制。与此同时,弥漫山间的檀香气味也浓郁到了极致,随着声波汹涌而来!
钟声入耳,陈默猛地感到心神一震,并非因为钟声本身,而是他怀中的“星髓”竟与这钟声、这檀香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一股冰冷刺骨的能量瞬间从“星髓”中溢出,窜入他的经脉!
几乎是同一时刻,柳砚儿手中的青铜灯盏凤凰双目骤然亮起血红光芒!她脸上的空洞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某种无法抗拒的控制所取代,发出一声如同梦呓般的低吟:
“凤凰……泣血……冰封……心窍……”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常理,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蝉翼、泛着幽蓝寒光的匕首,直刺陈默心口!那匕首之上,淬炼着绝非人间应有的奇寒剧毒!
陈默因“星髓”的异动导致气血瞬间凝滞,竟未能完全避开!
“噗——!”
匕首精准地没入他左胸之下三寸!一股难以形容的冰裂剧痛瞬间炸开,仿佛心脏被万年玄冰刺穿并冻结!
鲜血涌出,浸透青衫。
然而,那血液在触及柳砚儿因极度震惊、恐惧、挣扎而剧烈颤抖的指尖时,竟瞬间凝结成了赤红色的冰晶!
柳砚儿似乎被这景象和自己方才不受控制的行为惊呆了,眼中的空洞被骇然取代,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泪珠滚烫,恰好滴落在匕首柄上雕刻的精细凤凰纹路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寒冰,泪珠与凤凰纹路接触的瞬间,竟腾起一缕极细却异常清晰的青烟!那青烟的气息,与终南山巅三千铜钟齐鸣时,随声波升腾、弥漫山间的檀香烟气,一模一样!
陈默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冰晶匕首,又看向那缕诡异的、带着檀香气息的青烟,最后目光落在柳砚儿那张写满惊恐与茫然的脸上。
终南钟声依旧在回荡,檀香依旧在弥漫。
但这肃穆祥和的表象之下,是刺骨的冰寒、噬心的剧毒、以及一个将方舟之力、宗教仪式、人心操控交织在一起的、更加深邃恐怖的阴谋。
他终于明白,这三千铜钟鸣响,或许从来就不只是为了祈福。
而那缕檀烟,也绝非看上去那般纯净。
陈默的心口传来冰裂般的剧痛,柳砚儿手中的淬毒匕首已没入三寸。鲜血浸透青衫,却在触及她颤抖的指尖时凝成冰晶——那泪珠坠在凤凰纹路上灼出的青烟,竟与终南山三千铜钟鸣响时升腾的檀烟一模一样。
“浑天仪…”陈默咳出黑血,笑声破碎却带着奇异的了然,“原来你们要的不是香方,是…穿越时空的锚点。”他猛然抓住柳砚儿欲抽离的手,将最后半块梅花酥塞进她苍白的唇间。酥皮碎裂的瞬间,磁石粉末与剧毒激烈碰撞,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柳砚儿瞳孔骤缩。喉间甜意翻涌的刹那,她看见陈默逐渐透明的身躯里浮现出敦煌飞天的虚影——箜篌弦动竟与三日前终南山的钟鸣完全同频!而自己鹤纹胎记下露出的齿轮,正随着飞天舞姿疯狂旋转。
“你早知我是天工阁最后的守钥人…”她撕心裂肺地嘶喊,机械齿轮割破皮肉渗出蓝血,“可你不知这具身体里…藏着贞观年间被武后诛杀的李淳风之魂!”
时空裂缝轰然洞开。2025年的考古现场与武周时期的太极宫废墟重叠交错,陈默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小心翼翼拂去浑天仪青铜罩上的积尘——而仪器的核心缺口,赫然是柳砚儿耳后那只振翅的迦陵频伽形状!
“原来…我就是浑天仪缺失的零件。”陈默在彻底消散前轻笑,染血的手指穿过时空屏障,轻轻碰触柳砚儿流泪的面颊,“告诉玄机子…他二十年前在敦煌捡到的孤儿,终于…回家了。”
飞天的箜篌声达到顶峰。柳砚儿跪坐在盛唐的月光下,看着掌心逐渐凝结的冰晶里封存着一枚微缩芯片——那是陈默消散后唯一留下的东西,芯片表面蚀刻的编号竟与《酉阳杂俎》残卷末页的星图完全一致。
远处传来宫门开启的沉重声响,女帝的仪仗正在逼近。柳砚儿吞下芯片,机械齿轮重新覆上皮肤化作鹤纹。她对着虚空轻声道:“公子放心,这盛唐的月光…定会照亮你来的那个世界。”
最后一片梅花酥的甜香,混着血与机械的锈味,永远凝固在了时空裂缝闭合的瞬间。
暮鼓声里,傅府庖厨飘出胡萝卜与粳米混煮的甜香。陈默盯着陶碗里橙白相间的粥糜,只觉得喉间淡出鸟来。他叩了叩食案:“劳烦阿郑婶给碟咸齑。”
管厨的郑嬷嬷正翻炒着羊肉菘菜馅的油煎饼,锅铲敲得铁铛铮铮响。这妇人原是老夫人从扬州带来的陪嫁,颧骨生得极高,吊梢眼往粥碗一瞥:“郎君将就些罢。太医署昨日刚来府上嘱咐,三伏天忌咸忌腥——”她故意拉长调子,勺尖敲盛着玫瑰咸鼓的琉璃瓮,“这瓮还是杜主事家前日送来的,如今...啧啧,谁还敢碰?”
角落里剁菘菜的小婢忽然瑟缩了一下——她姊姊正是在杜家灶上当烧火婢。
陈默默然。目光扫过灶台,忽然定在那瓮玫瑰咸鼓旁的白瓷盅上。盅盖隙缝里露出半截深褐色的东西,分明是长安西市最有名的“赵家八宝酱瓜”!
郑嬷嬷顺着视线望去,脸色骤变,肥硕的身子慌忙挡住瓷盅:“这是给大郎君备的药引子!郎君莫要乱瞧!”说着竟抽出腰间铜钥匙,“哐当”锁死了身后雕花食橱。
烛火噼啪一跳。陈默忽然想起晨起时,嫡长子傅文远院里的洒扫婢女偷偷抱怨,说大郎君昨夜呕血,嫌药苦摔了碗,非要就着赵家酱瓜才能服药。
“原是如此。”陈默垂眼轻笑,指尖忽然沾了粥汤,在榆木食案上画了只振翅鹤——与柳砚儿耳后胎记一模一样的鹤。郑嬷嬷瞳孔猛缩,钥匙串哗啦啦坠地。
恰此时,后院忽然传来凄厉哭喊:“大郎君咳血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