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响过第二通时,文约才拖着沉腿往家走。皂色武侯服的袖口沾了些尘土——下午在坊门拦查胡商的驮队,被驮马溅了泥。他怀里揣着个油纸包,里面是给儿子阿郎买的糖人,是西市口王记糖坊的,要五文钱,他省了两顿干粮才舍得买。
颁政坊的槐树叶落了满地,文约老远就看见自家院门口拴着匹乌骓马,马具上的银饰在暮色里闪着光——是周三郎的马。他心里咯噔一下,加快脚步到了院门口,推了推榆木门,门却纹丝不动,门闩从里面插得死死的。
“阿芷?开门,我回来了。”文约的声音贴着门缝传进去,屋里静了片刻,才传来阿芷慌乱的脚步声,门闩“吱呀”响了半天才拉开。阿芷的发髻松了,浅褐襦裙换了件稍新的浅粉襦裙,可领口的褶皱没抚平,眼神躲着他,没像往常那样伸手接他怀里的油纸包。
“你怎的才回?”阿芷的声音发紧,侧身让他进门时,文约瞥见堂屋的胡床上坐着周三郎——石青绫罗衫的下摆搭在床沿,手里端着个越窑青瓷杯,杯里飘着几片茶芽,是他舍不得买的顾渚紫笋茶。
文约换鞋时,脚碰到了双乌皮靴,靴底沾着西市石板路的灰,擦得锃亮,比他那双打了补丁的麻鞋新了不知多少倍。他把油纸包往案几上放,油纸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楚,里面的糖人硌了他手心一下。
还没等他开口,周三郎先放下茶杯,二郎腿翘着,银带钩在灯下晃眼:“文约啊,可算回来了,我跟阿芷正说事儿呢。”他指了指案几上的描金漆盒,里面的酪樱桃还剩小半盒,“刚跟阿芷说,让她去西市张记布庄管账,月钱四百五十文,管两顿食,比你当武侯强多了。”
文约的手攥紧了,指节泛白,喉咙里像堵了团棉絮。他想说“昨日坊正说,下月给我涨五十文俸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次坊正也说过涨薪,最后却因胡商逃税的事不了了之。
“文约,我跟你直说了吧。”阿芷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硬气,“阿郎前日说要学射箭,弓箭要一贯钱,你俸禄才三百文,连笔墨纸砚都快买不起了。前日玲子穿的蜀锦裙,我连摸都不敢摸,这日子……我过够了。”
文约看向阿芷,她别过脸,盯着堂屋墙上挂的旧木鸢——那是阿郎去年的玩具,翅膀都裂了道缝。周三郎这时弹了弹衣摆上的茶渍,慢悠悠道:“文约,不是我多管闲事,男人得撑起家啊。我上月倒腾批安息香,光赚的钱就够你当三年武侯,你守着那点‘稳当’,能让阿芷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镯子,是波斯匠人的手艺:“你看阿芷,穿件浅粉襦裙都显旧,我要是你,早辞了武侯的活,跟我倒腾香料去了。张记布庄的活,我跟张老板说好了,阿芷明日就能去,你要是识相,就别拦着。”
文约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的油纸包上,里面的糖人不知何时被碰歪了,糖稀流出来,粘在粗瓷碗的边缘——那碗是他早上没喝完的酪浆碗,现在盛着周三郎剩下的茶水。他弯腰想去捡油纸包,却没注意到脚边的麻鞋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趔趄了半步,油纸包掉在地上,糖人摔成了两半,糖稀溅到了周三郎的乌皮靴上。
周三郎皱了皱眉,抬脚把糖人踢到一边,糖人在青砖地上拖出道黏糊糊的印子。“文约,你看看你,连个糖人都拿不稳,还怎么养家?”他站起身,整理了下绫罗衫,“我跟阿芷说好了,明日我来接她去布庄,你要是想通了,就来找我,跟着我干,总比你在坊门站岗强。”
文约蹲在地上,手摸着摔碎的糖人,糖稀粘在指尖,冰凉冰凉的。院外传来暮鼓的最后一声响,坊门该关了,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起地上的槐树叶,落在他的皂色衣摆上,带着秋末的凉意。
坊门后的秋阳
文约蹲在地上,指尖粘着的糖稀渐渐凉透,像块化不开的冰。堂屋里静得可怕,周三郎整理绫罗衫的窸窣声、阿芷压抑的呼吸声,还有院外渐息的暮鼓声,缠在一起堵得他胸口发闷。
“爹!”院门口突然传来孩子的叫喊,阿郎背着小布包跑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硬的麦饼——是私塾先生给的。他看见地上碎成两半的糖人,眼睛一下子红了,“我的糖人……”
周三郎闻声回头,脸上堆起假笑,从袖里摸出枚银锞子,递到阿郎面前:“阿郎乖,这糖人碎了便碎了,明日三郎叔给你买更好的,再给你买把小弓箭,比私塾里其他孩子的都好看。”
银锞子在灯下闪着光,阿郎的眼睛亮了亮,却没伸手,反而躲到文约身后,小手紧紧攥着文约的衣角。文约站起身,把孩子护在身后,看向周三郎的眼神里多了点硬气:“三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阿郎的弓箭,我会给他买。”
周三郎挑眉,嗤笑一声:“就你那三百文俸禄?买根箭杆都不够。”他不再多言,冲阿芷使了个眼色,“明日辰时我来接你,别迟到。”说罢,踩着乌皮靴出门,上马时还特意勒了勒缰绳,乌骓马的嘶鸣声划破了坊里的宁静。
屋里终于只剩一家三口。阿芷蹲下身,想帮阿郎擦眼泪,却被孩子躲开了。“娘,你是不是要跟周三郎走?”阿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新弓箭,我要爹每天给我买糖人。”
阿芷的眼圈红了,别过脸没说话。文约摸了摸儿子的头,把地上的碎糖人小心捡起来,用纸包好:“阿郎乖,爹明日就给你买新的,还带你去西市看胡商耍杂耍。”他看向阿芷,语气软了下来,“阿芷,我知道日子苦,但再等等,坊正说下月定给我涨俸禄,我还跟西市的货栈约好了,每日清晨去帮他们卸货,能多赚五十文。”
那夜,文约没睡好。天还没亮,他就悄悄起身,换上最结实的旧麻鞋,揣着两个麦饼往西市走。货栈的胡商正等着卸货,大麻袋里装着西域的葡萄干,沉甸甸的。文约扛着麻袋来回跑,汗水很快浸湿了内衫,肩膀被磨得生疼,可一想到阿郎的笑脸,他就咬着牙坚持。
辰时快到的时候,文约攥着刚赚的五十文钱往家赶,手里还多了个油纸包——是用十文钱买的热胡饼,还冒着热气。快到坊门时,他远远看见周三郎的乌骓马拴在自家槐树下,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院门口,周三郎正不耐烦地踱步,看见文约回来,脸上满是不屑:“文约,你倒是会躲,阿芷呢?该走了。”
文约没理他,推门进去。阿芷正站在屋门口,浅粉襦裙换了下来,又穿回了那件半旧的浅褐襦裙,手里攥着个布包。看见文约,她快步走过来,把布包递给他:“这里面是我攒的两百文,你拿去给阿郎买纸笔,剩下的……你买双新鞋吧,你这麻鞋都快磨破了。”
周三郎愣了,冲过来道:“阿芷,你疯了?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跟他受苦?”
“三郎,对不起。”阿芷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昨日我想了一夜,文约是穷,可他心里装着我和阿郎,每天早出晚归,从不说苦。你给的日子再好,不是我的家。”她看向文约,眼眶泛红,“以后我也去货栈帮忙,咱们一起攒钱,给阿郎买弓箭,给你买新鞋。”
文约的眼睛热了,把热胡饼递给阿郎,又把五十文钱塞到阿芷手里:“先吃胡饼,还热着。钱咱们一起攒,日子会好起来的。”
周三郎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铁青,狠狠踹了一脚槐树干,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阳光渐渐升起来,照在院子里的槐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阿郎咬着热胡饼,笑得眉眼弯弯:“爹,今日的胡饼比昨日的甜!”文约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又看向阿芷,两人相视而笑,院角那架旧纺车,在晨光里仿佛也有了生气。
往后的日子,文约依旧当武侯,清晨去货栈卸货,阿芷则在坊里帮人缝补衣裳,傍晚时分,两人总会一起去接阿郎放学,手里偶尔会提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阿郎爱吃的糖人。颁政坊的人时常能看见,一家三口手牵手走在夕阳里,身影虽普通,却满是暖意。
残卷染霜
柳清源失踪第三日,御史府的朱门蒙了层薄雪,连廊下的宫灯也灭了大半。苏凝眉提着半盏残烛,踩着碎雪往书房去——她是柳清源去年纳的小妾,因性子沉静,平日里总被藏在东跨院,府里人都只唤她“苏姬”,少有人知她真名。
书房门轴早生了锈,推开时吱呀作响。烛火晃过案几,那幅未烧尽的《夜宴图》还摊在桌上,孙孝廉画像前的朱砂酒盏旁,不知何时多了枚银钗——是苏凝眉去年生辰,柳清源随手丢给她的,钗头碎钻早掉了一颗,此刻正压着半张揉皱的纸笺。
苏凝眉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纸笺的刹那,烛火猛地蹿高。纸上是柳清源潦草的字迹,只写了半句:“苏姬非寻常人,其兄……漕运案……”后面的字被墨汁晕染,只剩个模糊的“冤”字。
她攥紧纸笺,指腹抵着那“兄”字,指节泛白。三年前漕运案发,她兄长苏明远正是押运漕粮的小吏,最后却以“监守自盗”的罪名被杖毙,尸骨至今还埋在乱葬岗。她隐姓埋名进御史府,原是想查真相,却没料到柳清源竟是当年焚毁证物的人。
“夫人还没歇着?”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带着怯意,“方才京兆府来人,说在灞桥下游捞到个锦盒,里面……里面有老爷的玉扣,还有半块染血的丝绦。”
苏凝眉掐灭烛火,走到窗边。雪还在下,落在院中的老梅上,簌簌作响。她想起前日深夜,柳清源疯癫着冲进东跨院,手里攥着《夜宴图》,红着眼问她:“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跟孙孝廉他们一伙的?”当时她只敢垂着头,没敢说,她不仅恨他,还恨所有沾了漕运案血的人。
“锦盒在哪?”苏凝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管家领着她去了府门西侧的偏房,锦盒放在案上,乌木盒身刻着柳家的家训,盒盖打开着,里面除了玉扣和丝绦,还有一张泛黄的名册——正是当年漕运案涉案人员的名单,柳清源的名字排在最末,用朱笔圈着,旁边还写着“苏明远之妹,需提防”。
苏凝眉拿起丝绦,指尖抚过靛蓝色的丝线——这与傅府庶女傅云舒腕上的丝绦一模一样,也与她兄长当年系在腰间的丝绦同出一辙。她忽然想起,柳清源失踪前夜,曾在书房唱《血手记》,唱到“漕粮沉底冤魂哭”时,窗外飘进一片染血的梅花瓣,落在名册上,正好盖住了她兄长的名字。
“备车,去宰相府。”苏凝眉将名册和锦盒收好,素色襦裙下摆扫过门槛的积雪,没带一丝犹豫。她知道,这不仅是为了兄长,也是为了所有被柳清源、傅明远之流迫害的冤魂——那幅《夜宴图》上的毒酒,终该泼在真正该喝的人身上。
宰相府的灯还亮着,房玄龄看着苏凝眉递来的名册,银须颤了颤:“柳清源到死,都在提防你。”
“他不是死了。”苏凝眉望着窗外的雪,“他是躲进了自己画的风雪里,可再厚的雪,也盖不住冤屈。”
三日后,京兆府奉旨查抄傅府,从西厢房的地窖里搜出了当年漕运案的保单,上面五人的签名清晰可见,傅明远的名字排在首位。傅家父子被押赴刑场那日,苏凝眉站在人群后,看着刑场上飘落的雪花,忽然想起兄长曾说过,雪是冤魂化的,每一片落下,都在等一个公道。
后来有人说,苏凝眉带着兄长的骨灰回了江南,在漕运码头开了家小茶肆,茶肆墙上挂着幅新绘的《灞桥晴雪图》,图里没有冤魂,只有往来的商船和晒着太阳的老人。也有人说,每逢雪夜,茶肆里会传来轻浅的琵琶声,弹的是首没人听过的曲子,曲名唤作《凝眉引》。
废井藏账
长安三更天,崔府西厢房的废井旁积着薄雪,月光洒在井口青石板上,映出陈默与心腹察事的影子。两人裹着玄色斗篷,靴底裹了棉布,走在雪地上竟无半分声响——方才暗处闪过的两道黑影,正是盯着这口井的内卫,此刻刚被察事引去东侧回廊。
“校尉,您看这井壁。”察事蹲下身,指尖在井壁砖石上轻刮,指甲缝里沾了层细碎的深灰粉末,“方才用银针试过,这粉末能吸住铁屑,是磁石磨的。”
陈默点头,从袖中摸出支铜制探杆,缓缓探入井中。探杆往下伸了约莫丈余,忽然触到硬物,他轻轻转动杆头,再往上提时,探杆末端缠了片残破的麻纸——纸角印着个朱红印记,是兵部专用的火漆残痕,与苏凝眉交来的漕运保单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麻纸上的字迹已被水汽浸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傅明远”三字,旁边跟着行小字:“漕粮三千石,换沙,折价五百贯,解长孙府”。
“五百贯……”陈默指尖捏着麻纸,指腹划过“长孙府”三字,忽然想起渭水秘洞那面金属壁——打造那样的壁面,需耗费大量铜铁与炭火,寻常官员根本无力承担。他此前始终疑惑“方舟系统”的资金来源,此刻终于有了答案:竟是从漕运案的赃款里来。
察事忽然压低声音:“校尉,西北方有动静,像是方士的人回来了。”
陈默迅速将麻纸折好,塞进贴身的锦袋里,又示意察事将探杆收妥。两人刚退到廊柱后,就见三个穿青色道袍的人走近井边,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个铜盆,盆里装着硫磺与硝石的混合物——正是用来掩盖磁石气息的东西。
“看来长孙无忌怕的不是我们查井,是怕这账本露露。”陈默贴着廊柱,目光扫过崔府正屋的灯火,“傅明远不过是个中间人,真正吞了漕粮的,是长孙家。他们用赃款维持方舟系统,又用系统掩盖轨迹,倒真是环环相扣。”
回到御史台值房时,天已微亮。陈默铺开苏凝眉交来的漕运保单,与麻纸上的字迹比对——傅明远的签名笔迹完全一致,保单上“漕粮五千石”的记录,与麻纸上“三千石”的差额,想来是被傅明远私吞了。
他又取出那枚量子纠缠的碎玉,玉片在晨光下泛着微光,隐约映出“方舟-资金-漕运”的模糊纹路。“原来如此。”陈默轻笑,“长孙无忌以为用磁石封了账本,就能瞒天过海,却没料到,他的‘系统’早把线索刻在了玉上。”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送公文的小吏。陈默接过公文,拆开一看,竟是房玄龄的手谕:“傅府查抄时,搜出密信一封,提及‘长孙公助漕运事’,速来相府议事。”
陈默将麻纸与保单收好,揣上碎玉,快步出门。晨光中的长安城已渐渐苏醒,坊门处传来晨鼓的第一声响,他抬头望向长孙府的方向,眼中闪过冷光——漕运案的冤魂、方舟系统的秘密,终于要连在一起,揭开顶层那层最后的黑幕了。
路上,他想起苏凝眉说的那句话:“再厚的雪,也盖不住冤屈。”如今看来,再缜密的系统,也藏不住赃款的痕迹。这盘棋,终于要从底层的复仇,走到顶层的对决了。
相府暖阁的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满室的凝重。房玄龄坐在主位,银须垂在胸前,案上摊着那封从傅府搜出的密信,信纸边缘因反复摩挲而发毛。陈默刚进门,就见老宰相指尖点着信上“方舟需续资,明年漕运当再调三千石”一句,沉声道:“傅明远不过是颗棋子,长孙无忌这是要把漕运当成方舟系统的提款机。”
陈默上前,将贴身的麻纸与漕运保单铺在案上,又取出那枚碎玉:“相爷请看,这麻纸是从崔府废井中所得,记着傅明远将五百贯赃款解往长孙府;碎玉在渭水秘洞被激活后,隐约显露出‘方舟-资金-漕运’的纹路,与密信完全印证。”
房玄龄拿起碎玉,对着晨光细看,眉头皱得更紧:“这方舟系统究竟是何物?竟需如此巨额赃款维持。前日我派人间探长孙府,府中近日常有方士出入,夜半还能听见西跨院传来铁器碰撞声,倒像是在打造什么器物。”
“不止如此。”陈默补充道,“崔府废井周边的泥土磁异常,长孙无忌派了内卫与方士双重看守,想来是怕账本暴露。昨日我们取麻纸时,还撞见方士用硫磺硝石掩盖磁石气息,可见他们对这口井的重视。”
正说着,门外传来管家的通报:“相爷,苏姬姑娘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房玄龄与陈默对视一眼,皆是意外。片刻后,苏凝眉提着个青布包袱进来,脸色虽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将包袱放在案上,打开时露出一本泛黄的账簿:“这是先兄苏明远当年偷偷记下的漕运明细,上面记着每批漕粮的真正去向——除了换沙的部分,还有两百石被运去了长孙府后山的密窖,日期与傅明远密信中的‘续资’时间完全对得上。”
陈默翻开账簿,只见每页都用朱笔标注着日期、漕粮数量与接收人,最后一页还画着幅简易地图,标注着密窖的位置。“有了这本账簿,再加上麻纸、密信,足以证明长孙无忌利用漕运贪污、资助方舟系统的罪行。”他抬头看向房玄龄,“只需在明日早朝时呈上这些证据,定能请陛下下旨彻查。”
房玄龄却摇了摇头,指尖轻叩案几:“长孙无忌是国舅,又是开国功臣,陛下对他多有顾忌。明日早朝若贸然呈上证据,他定会以‘诬陷’为由辩解,甚至可能反咬我们私查皇亲,反而打草惊蛇。”他沉思片刻,看向陈默,“你可有对策?”
“有。”陈默眼中闪过精光,“长孙无忌最在意的是方舟系统,我们可先派人守住他后山的密窖,再放出消息,说‘漕运账本现世,密窖位置已暴露’。他定会心急如焚,派人去密窖转移赃粮或销毁证据,届时我们只需当场擒获,人赃并获,陛下便再无理由偏袒。”
苏凝眉点头附和:“我愿带路去密窖。先兄当年曾偷偷去过一次,说密窖入口藏在山神庙的佛像背后,需转动佛像左手才能打开。”
房玄龄沉吟片刻,终是颔首:“好,就依此计。陈默,你带御史台察事即刻前往长孙府后山,务必守住密窖;苏姑娘,你随我入宫,先将部分证据呈给陛下,让陛下心中有数。明日早朝,我们再瓮中捉鳖。”
夜色渐深,相府的灯火亮至三更。陈默带着察事换上夜行衣,悄然出了城,往长孙府后山而去。山路积雪未化,脚印在雪地上格外明显,他特意让差事在鞋上裹了麻布,以免留下痕迹。行至山神庙附近时,隐约看见庙门口有两个穿黑衣的内卫守着,腰间佩刀,目光警惕。
“看来长孙无忌已有防备。”陈默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察事道,“你带两人从侧后方绕过去,引开内卫;我去佛像后查看密窖。”
察事领命而去,片刻后,山神庙旁传来几声轻响,守在门口的内卫果然被吸引,提刀追了过去。陈默趁机潜入庙内,借着月光看向正中的佛像——那是尊泥塑的土地公,左手微微抬起,与其他寺庙的佛像截然不同。
他上前,双手握住佛像左手,缓缓转动。只听“咔嗒”一声轻响,佛像背后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霉味夹杂着粮食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默点燃火折子,往下一看,只见洞口下有石阶,通往深处,隐约能看见堆放的粮袋。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马蹄声,夹杂着人的呼喊:“快!守住山神庙,别让任何人靠近密窖!”
陈默心中一凛——是长孙无忌派来的人!他迅速将火折子吹灭,躲到佛像后方,耳边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握紧腰间的佩刀,知道这场与顶层权贵的对决,今夜就要提前打响了。而密窖里的漕粮,就是扳倒长孙无忌、揭开方舟系统秘密的关键筹码,绝不能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