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检查自身。除了摔伤和锁链的勒伤,并无致命伤。那口含磁石的疯狂举动,虽然灼伤了舌头,却歪打正着地救了她一命——若非磁石干扰导致能量畸变,她早已被纯粹的磁暴撕碎神识。
现在,她活下来了,却孤身一人,被困在这片传说中的险地,身负锁链,伤痕累累。
必须活下去!必须把消息传出去!崔夫人、矿脉图、沈云舟、还有那口井……无数的线索和沉重的责任压在她心头。
她咬紧牙关,试图挪动身体,沉重的锁链在寂静的山林中发出哗啦的声响,格外刺耳。她必须尽快找到水源,处理伤口,并设法隐藏起来——这山林中的危险,远不止来自自然环境。
就在她艰难地试图依靠一棵巨树站起身时,她的目光忽然凝固在不远处的一丛蕨类植物下。
那里,半掩在泥土和落叶中,露出一角黯淡的金属。那材质……与她怀中那柄磁石匕首,以及地牢墙上嵌着的碎屑,如此相似!
难道……这十万大山之中,也蕴藏着与那诡异璇玑仪、与磁暴陷阱同源的矿脉或遗迹?
程永丽的心猛地一跳。危险与机遇,似乎总是相伴而生。她挣扎着,向那点微光挪去。
而在她身后密林的深处,一双并非野兽的、带着冰冷审视意味的眼睛,正悄然无声地注视着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林间的寂静被锁链的细微刮擦声打破。程永丽强忍着舌尖的灼痛和浑身散架般的酸楚,一点点挪向那丛蕨类植物。每移动一寸,玄铁锁链都沉重得如同拖拽着整个地牢的阴晦。
她拨开潮湿宽大的叶片,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金属。并非碎屑,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断裂不规则的黑沉金属片,表面覆盖着苔藓与泥土,但依稀可见更奇特的是,这金属片似乎与她怀中的磁石匕首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吸力共鸣。
果然是同源之物!
这发现让她精神一振,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十万大山中果然藏着秘密,而且这秘密与长安城下的阴谋息息相关!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块金属片擦净收起,这可能是重要的线索或工具。
然而,就在她将金属片纳入怀中的瞬间,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骤然加强,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在背上!
程永丽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身后浓密的丛林阴影。枝叶婆娑,雾气流动,除了几声遥远的鸟鸣兽吼,似乎空无一物。
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多年在崔府谨小慎微、于细微处察言观色锻炼出的、对危险的本能感知。
“谁在那里?”她压低声音喝道,右手悄然握紧了磁石匕首,左手则捏住了那块刚刚得到的冰冷金属片,试图从中汲取一丝未知的力量或寻找应对之法。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
沉默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心悸。程永丽背靠一棵巨大的榕树,气根如帘幕般垂下,提供了些许遮蔽。她屏住呼吸,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
窸窣——
极其轻微的、几乎与落叶声融为一体的摩擦声从左侧传来。
没有犹豫,程永丽猛地将手中的金属片朝着声音来处狠狠掷出!她并非指望它能伤敌,只希望能制造一丝干扰,看清对手!
金属片没入阴影。
预想中的撞击声并未传来,反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入深潭的“叮”声,随即,那片区域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金属片竟如同被吞噬般消失无踪!
下一刻,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的树后滑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离她三丈远的地方。
那并非想象中的山野樵夫或蛮族猎人。
来人身材高挑纤细,穿着一身用某种深色植物汁液染就、纹路奇特的麻布衣裤,手脚都用绷带紧束,利落干练。脸上覆盖着半张木质面具,雕刻着抽象而古老的鸟形图腾,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深潭、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的眼睛。肤色是健康的蜜色,长发编成无数细辫,缀着小小的骨饰与羽毛。
她(从身形判断)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古木丛林融为一体,气息悠长而自然,完全没有寻常武者的杀伐之气,却也感觉不到丝毫友善。
程永丽心中一凛。这身打扮,这融入环境的方式……是生活在十万大山中的土着?百越遗民?还是守护某些遗迹的古老族裔?
对方的目光落在程永丽腕间的玄铁锁链上,眼神微微一动,似乎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或不寻常。她又看向程永丽警惕而苍白的脸,最后目光扫过程永丽刚才掷出金属片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仿佛在疑惑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程永丽不敢轻举妄动。她身受重伤,灵力被锁链压制,对方深浅不知,且明显更熟悉这里的环境。
终于,那面具女子开口了,声音清冷,带着一种独特的、略显拗口的腔调,却意外地清晰:“外乡人。你身上的‘枷锁’,带着‘那些人’的臭味。你惊扰了‘山灵’的沉睡。”
她说的语言并非标准官话,夹杂着古语和口音,但程永丽勉强能听懂。“那些人”?是指崔夫人背后的势力?还是指制造这锁链和璇玑仪的人?
“我不是敌人!”程永丽急忙开口,舌尖的伤口让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是被陷害,被这锁链强行带到此地的!我在躲避‘那些人’!”
女子沉默地看着她,面具下的眼神难以分辨情绪。她忽然抬起手,指向程永丽怀中——刚才收藏金属片的位置。
“你身上,有‘星陨之铁’的碎片。你从何处得来?”她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锐利,“这不是你该触碰的东西。”
程永丽心中一动。星陨之铁?这是他们对这种特殊金属的称呼?
“捡到的,就在附近。”程永丽谨慎地回答,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对方认识这种金属,且似乎颇为看重,或许这是一个契机?“我对这东西没有恶意,我只是……需要它,或者需要了解它,来摆脱我的敌人。”
女子再次沉默,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假。林间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些。
良久,她忽然道:“你的血,滴在了圣地上。”她目光扫过程永丽受伤的手腕和嘴角,“按照古老的约定,你需要跟我走一趟。”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却没有明显的杀意,更像是在执行某种既定程序。
“去哪里?”程永丽警惕地问。
“去见巫祭。”女子转身,示意程永跟上,“她能读懂血中的印记,分辨你是灾厄,还是……”她顿了顿,回头看了程永丽一眼,那双古井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还是预言中的‘变数’。”
前路未知,吉凶难料。但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程永丽咬了咬牙,拖着沉重的锁链,艰难地跟上了那名山林女子的脚步,一步步迈向十万大山更幽深、更神秘的腹地。
她的到来,如同一颗投入古潭的石子,已然打破了这片古老土地恒久的沉寂。而潭水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与风暴,无人知晓。
背后的黑手
程永丽拖着沉重的锁链,跟随那神秘的百越女子在原始丛林中穿行。女子步伐轻盈,如同林间精灵,总能巧妙地避开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垂落的藤蔓,而程永丽却走得异常艰难,锁链在寂静山林中的拖曳声格外刺耳。那女子偶尔会停下,回头静静等待,目光扫过玄铁锁链时,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瀑布如同银河倒泻,轰鸣着坠入深潭,水汽氤氲,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虹光。瀑布旁的岩壁上,开辟着许多天然的或人工修凿的洞穴洞口,以木栈道和藤梯相连。一些穿着类似风格服饰的男女老少出现在视野中,他们看到陌生来客,纷纷投来警惕、好奇的目光。这里显然是一个百越族群的聚居地。
女子领着程永丽,无视那些目光,径直走向最高处一个最为开阔、门口悬挂着各种风干草药和兽骨图腾的洞穴。
洞内光线稍暗,却异常干燥洁净。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将洞壁上的古老壁画映照得忽明忽暗——那些壁画描绘着星辰运转、大地矿脉以及先民与某种发光体交流的场景。火堆旁,一位身着繁复彩色羽衣、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深邃如星海的老妪正闭目盘坐,她手中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星陨之铁”的木杖。
“巫祭婆婆,”引路的女子恭敬行礼,“圣地边缘发现一名外乡女子,身负‘噬灵锁’,携有星铁碎片,血染圣地。”
老巫祭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接落在程永丽身上。那目光带着岁月的沧桑和一种近乎神性的洞察力,让程永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过来,孩子。”老巫祭的声音沙哑而缓慢,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程永丽迟疑地走上前。老巫祭伸出枯瘦的手,并未触碰她,只是悬在她受伤流血的手腕上方。片刻后,她又示意程永丽张开嘴,查看了她被磁石灼伤的舌尖。
“噬灵锁……曼陀罗的毒怨……星铁的灼痕……还有,遥远帝都的阴谋气息……”老巫祭喃喃自语,每一句都让程永丽心惊肉跳。她仿佛能从血与伤中,直接读取信息。
“婆婆,我……”程永丽想解释。
老巫祭抬手制止了她,她拿起那颗星铁碎片,将其贴近额心,闭目凝神。渐渐地,那碎片竟微微发出嗡鸣,表面流淌过极其微弱的数缕流光般的纹路。
良久,老巫祭放下碎片,深深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程永丽。
“困扰这片大山的‘病灶’,其根源,果然不在山中。”她缓缓说道,“古老的‘星谕’(可能指璇玑仪或其系统)本是为了平衡地脉星力,泽被苍生。但很久以前,有一群‘窃火者’从外界而来,他们不懂敬畏,只想驯服、掠夺‘星谕’的力量。”
“他们在那座巨大的城市之下,建立了一个冰冷的‘巢穴’,试图将‘星谕’的脉络接入他们的权欲网络。他们用那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铁语’(指二进制代码)污染星力,将其扭曲成达成私欲的工具——监视、控制、甚至……篡改命轨。”
程永丽听得心神剧震:“您是说……长安城下……”
“不错。”老巫祭目光锐利起来,“你所遭遇的一切——沈家的矿脉、崔夫人的毒香、王夫人的枉死、甚至你这噬灵锁——都不过是那个庞大阴影蔓延出的细微触须。他们的手,通过所谓的‘方舟’系统,早已深入帝国的方方面面。”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谁在主导?”程永丽急问。
“目的?”老巫祭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无非是凡人最原始的欲望:永恒的权柄,至高的力量。他们妄想通过控制‘星谕’,成为人间之神,坐在那张由代码和数据编织的、虚幻的龙椅之上,凌驾于众生乃至天道之上。”
“至于是谁?”老巫祭摇了摇头,“名字并无意义。那是一个隐藏在深宫与朝堂帷幕之后的影子,一个汲取着古老家族野心与异世技术的复合体。他或许是你知道的那个名字,或许不是。真正的‘黑手’,早已与那‘方舟’系统深度融合,或许……不再完全是‘人’。”
程永丽感到一阵寒意。老巫祭的描述,远超她想象的宫闱倾轧或权臣贪腐。
“那沈云舟……”
“那个年轻人,他意外窥见了矿脉与‘铁语’的联系,触及了核心秘密,故而成了必须清除或掌控的目标。”老巫祭叹了口气,“孩子,你的到来并非偶然。星铁的共鸣,磁暴的偏移,或许是‘山灵’亦或是‘星谕’本身残存的意志,将你带至此地,给予警示。”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严肃:“那座长安城,正在被逐步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囚笼和能量源。若让其得逞,不仅是帝国倾覆,这片大地所有的灵脉乃至生灵的命数,都将被纳入那冰冷‘铁语’的算计之中,再无自由与变数可言。”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程永丽脱口而出。
老巫祭凝视着她,缓缓道:“阻止?谈何容易。那‘系统’已成气候。但……你是变数。”她指了指程永丽的心口,“你体内的磁石之伤,与星铁的短暂融合,让你在一定程度上,能干扰那‘铁语’的绝对运行。而这十万大山,是‘星谕’力量最后也是最强的天然屏障之一。”
“好好利用你的‘不同’。”老巫祭将那块星铁碎片放回程永丽手中,“或许,你能成为扎入那‘系统’核心的一根‘楔子’。”
洞外瀑布声轰鸣不止,如同战鼓擂响。程永丽握紧手中微温的星铁,感觉自己仿佛握住了一把足以撬动命运的钥匙。背后的黑手已然显露出其狰狞的轮廓,一场跨越朝堂与江湖、联结古老灵力与异世科技的对抗,才刚刚开始。